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却又有什么东西悄然不同了。
艾拉依旧每天准时抱着她的大袋子来“寻宝”，叽叽喳喳，充满活力。雷蒙依旧负责讲解、陪玩，偶尔能从那些“垃圾”里发现一两个有趣的小玩意儿，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艾拉停留的时间似乎被无形中延长了那么一点点。而且，每次带来的“研究样本”数量和质量都显著提升——不再是纯粹的边角料，偶尔甚至会出现一些真正蕴含着不弱能量波动的古代器物碎片。
这显然是艾莉娜丝默许，甚至可能是她授意的。
那个龙族守卫送饭时，看他的眼神也稍微少了些之前的漠然，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好奇？甚至偶尔会瓮声瓮气地提醒一句：“陛下说，这个趁热吃效果更好。”指的是那碗日益精致的肉羹或是偶尔附加的、对恢复精神力有益的汤药。
雷蒙默默接受着这一切，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更专注地投入“研究”。
他知道，这是投资，是那个精于计算的女王在为可能再次爆发的“寒潮”准备更有效的“缓解工具”。他表现得越有价值，就越安全。
但灵魂链接那头，那片冰冷的“平静”之下，那丝异常的不安波动，出现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些。并不强烈，却像一根细小的羽毛，时不时撩拨一下他的感知。
这天下午，艾拉正兴奋地摆弄着一个刚刚被雷蒙修好的、能投射出简易星光图案的古老罗盘，寝宫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倒塌了。
紧接着，一股极其短暂、却异常尖锐的烦躁情绪，通过灵魂链接猛地刺了雷蒙一下！
艾拉吓了一跳，手里的罗盘差点掉地上，小脸有些发白，下意识地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是妈妈……”
雷蒙也心头一紧。那股烦躁里，夹杂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
他立刻收敛心神，摸了摸艾拉的头，语气轻松地说：“没事，可能只是你妈妈在……嗯……重新摆放家具？龙族的力气都很大，对吧？”
艾拉将信将疑，但还是被“重新摆放家具”这个说法逗得稍微放松了一点。
然而，链接那头的烦躁感并未完全平息，反而像闷烧的炭火，持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热度。
过了一会儿，那个熟悉的龙族守卫出现在门口，脸色似乎有些无奈。
“艾拉小姐，陛下让您过去一趟。”
艾拉的小脸又垮了下来，求助似的看向雷蒙。
雷蒙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我陪你过去吧。”他也需要确认一下那边的情况，那股异常的波动让他有些在意。
守卫看了他一眼，没反对。
两人一龙来到女王的寝殿外。大门紧闭着，但门口散落着一些水晶碎片，像是某个装饰品遭了殃。
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
守卫敲了敲门：“陛下，艾拉小姐和……雷蒙来了。”
里面沉默了几秒，才传来艾莉娜丝冰冷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带着一种刻意压平的语调：“……艾拉进来。那个谁，在外面等着。”
艾拉不安地看了雷蒙一眼，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没有关严，留下了一条缝隙。
雷蒙站在门外，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对话。
“……妈妈？你没事吧？”艾拉怯怯的声音。
“……没事。”艾莉娜丝的声音传来，依旧冰冷，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只是不小心碰掉了东西。过来。”
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擦声。
“手怎么这么凉？”艾莉娜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外面有点冷……”艾拉小声回答。
然后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雷蒙通过灵魂链接，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内那股躁动不安的情绪，在接触到艾拉后，似乎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被强行抚平了下去。像是一只暴躁的巨龙，在幼崽面前勉强收起了利爪。
又过了一会儿，艾莉娜丝的声音再次响起，柔和了那么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好了，去找那个……人类玩吧。别跑远。”
“妈妈你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快去。”
脚步声靠近，艾拉推门出来，小脸上还是有些担忧，但比刚才好多了。她拉住雷蒙的手，小声道：“妈妈好像心情不好……我们走吧。”
雷蒙点点头，正准备离开。
“站住。”
艾莉娜丝的声音突然从门内传来。
雷蒙脚步一顿。
“你，”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进来。”
雷蒙深吸一口气，示意艾拉先去外面等，然后独自转身，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寝殿内有些凌乱，一个巨大的水晶灯架摔碎在角落，显然就是刚才巨响的来源。艾莉娜丝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永恒不变的昏暗天空。她的背影挺直，依旧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但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握紧着，指节有些发白。
“陛下。”雷蒙恭敬地开口。
艾莉娜丝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艾拉……刚才没被吓到吧？”
“……没有。艾拉小姐很懂事。”
“……那就好。”她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那股被强行压制的烦躁感再次透过链接隐约传来。
雷蒙看着她紧绷的背影，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汇报工作：“陛下，关于上次那个能量基座残片，我有了新的发现。它的核心符文似乎对稳定紊乱的能量场有微弱效果。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尝试制作一个简易的……”
“不需要。”艾莉娜生硬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下意识的抗拒和防备。
但雷蒙敏锐地捕捉到，在她打断之前，链接那头的烦躁波动极其轻微地缓和了那么一瞬。
她需要。但她不肯承认。
雷蒙没有再坚持，只是低下头：“是。那我先告退了。”
他转身，不疾不徐地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身后传来一声极低、极快的，几乎像是错觉的声音。
“……那种符文……效果持续多久？”
雷蒙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回答道：“根据理论推算，如果材料充足，刻画精准，效果可以持续数日，至少能降低核心能量波动百分之五到十。”
身后是一片长久的沉默。
久到雷蒙以为她不会再说话。
然后，他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材料去找守卫要。”
“……是，陛下。”
雷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轻轻带上。
门关上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灵魂链接那头，一直紧绷着的、躁动不安的冰冷情绪，似乎终于……极其轻微地……松懈了那么一丝丝。
像是一直紧绷的弦，稍微松开了一扣。
虽然很快又重新绷紧，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模样。
但那一瞬间的松懈，是真实存在的。
雷蒙站在门外，看着正蹲在地上玩石子的艾拉，目光微微闪动。
看来，那座万年冰峰之下，裂痕确实存在。
而他，似乎找到了第一把能撬动它的……刻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