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拉。”
“父亲。”
眼前的老人，依旧宽阔的骨架和虬结的肌肉，肩膀厚实得像两座小山，手臂的线条依然硬朗，不知为何，在卡米拉眼里。却随着岁月的消磨变得矮小。
这倒也正常，家里最小的卡米拉都已经三十多了，虽然摸到了七阶的父亲寿命会远比普通人要长，但如今也七十多了。
自从接他回家后，眼前的老人便一直称呼自己为家主，今天却叫了自己的名字。
卡米拉倒是对这类家族的称呼规矩没多大在乎，只是多年没直呼自己名字的父亲突然叫了名字，令她感觉有些瘆人。
父亲自从回家之后一直沉默寡言，从不插手家族事务，日常的交流也是和双胞胎更多些。
更何况父亲应该在领地生活才对，为什么突然来首都？
父亲看了看自己。
“你还好吗？”
眼前的男人在将话说出口后，似乎发现太过笨拙，又闭上了嘴。
卡米拉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静静地看向远方。
“请出去吧，父亲，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听卡莱尔和辛西娅说，你已经这样好几天了。”
“不用管我。”
屋内再次迎来无尽的沉默，当然了，虽然是自己父亲，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在童年时并没有给自己太多关心，即使有交谈也只是询问自己的学习和病情。
希望他能快点离开，如今的自己心乱如麻，不想和任何人交谈。
卡米拉继续看向愿望。
忽然，眼前的男人低下了头，即使没有回头，卡米拉也明白。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这过去十几年将你独自一人丢在家里，没能尽到父亲的义务。”
“无所谓，即便如此我也重振了家族，管理的领土还比以前大了。”
“即便如此，我也没能陪在你的身边。”
“即使在我八岁前，你也没有陪在我的身边吧？即使你有在家的闲暇，也几乎都在关心哥哥们，我就这样被你当做意外丢在一边。在自己因病痛而渴求温暖的时候你在哪里？”
卡米拉终于缓缓转过头，蓝色的瞳孔对上了老人不安的视线。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波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期待，只有一片完美的平静。
她甚至微微勾起唇角，形成一个标准的社会性微笑，但眼底的寒意丝毫未减。
“你可能最初只是想要个女儿，但最后发现生来体弱多病就置之不理，母亲虽然也更关心哥哥，但还会在我每次难受的时候来看我，直到我睡着，你呢？”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对不起。”
眼前的男人依旧没有抬起头。
“是我没能看清两家的局势，是我冒进的判断导致将烂摊子的家族留给八岁的你，是我冷落了你让你有了不愉快的童年。”
卡米拉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站起身，动作流畅而优雅，阳光勾勒出她挺拔而孤寂的背影。
“已经晚了，没有你，我也复兴了家族，没有你我也长大了。你现在来向我道歉简直就像偷果实的贼，现在这个家还需要你做什么？”
“我知道，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道歉，因为这就是我犯的错。”
“那就这样吧，我其实并没有很生气。”
卡米拉不想再将话题继续下去，与父亲的回忆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虽然有些生气，但也还未到久久不忘的地步。但若是父亲想要道歉，她一口答应又显得太好说话。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无法弥补，但我伤害了你，你还要伤害卡莱尔和辛西娅吗？”
西恩再次陷入思考，要如何还能进一步劝说她呢。
“我有用心的照顾孩子们。”
“正因为你用心了，正因为你爱孩子们，孩子们也爱你，每当你沉浸在悲伤中，双胞胎也会开始担心你。”
卡米拉知道……但这就像酗酒一样，一旦养成了习惯，形成依赖就难以改变。
否则自己也不会像这样十年如一日地沉浸在悲伤中。
“向前看吧，卡米拉，作为一个丧妻的人，我不会让你忘记你的丈夫，另寻新欢。但孩子们需要你，而不是我。如果你还是这样整日沉浸在悲伤中，令孩子们整日担心你，究竟谁才是监护者呢？”
若是外人，卡米拉早就发怒了。
但眼前的老人是自己的父亲，也是同样失去了另一半的人，况且他说的也是正论。
“你没有原谅我，因为留在人心中的伤痕没有如此简单的消去。真正的重伤，即使在康复之后也会留下深深的伤痕，人就是这样。”
卡米拉用沉默回应了这个男人。
西恩恢复记忆后，认真地了解了格拉迪亚斯的这十年。
明白了两个家族的误会，也清楚自己手上留下的血迹。
明白了卡米拉过去是如何虐待托尔的，也理解她的动机。
即便如此，疤痕就是疤痕，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消去，施暴者主动道歉无法完全愈合对方的伤口，甚至只是令自己的心里能够好受些。
所以西恩才一直没有道歉，他宁愿让自己一辈子陷入自责之中，宁愿让女儿恨自己。她也不想给自己心里放下重负的机会，但是……
“那么……你没有原谅我……托尔就一定会原谅你吗？”
卡米拉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整个身体像一张突然拉满的弓，虽然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但此刻眼睛已经瞪出火星。
已经很久没人触及她的软肋了。
“难道不是吗？被伤害者的心境，你难道不懂吗？那么，被你伤害的托尔，在你道歉之后就会因为他曾爱着你，就原谅你吗？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亲情吗？可你还是没有原谅我，那么……托尔就一定会吗？”
“即便如此！只要他能活着……”
“活着……真的是好结局吗？既然他不原谅你，他离开这个家遇到新的女人，生下新的孩子也不奇怪，你真的能接受吗？”
“我会杀了那个女人！然后亲自抚养托尔的孩子！”
“这样你只会被托尔进一步憎恨，不是吗？何谈原谅呢？”
“这……”
听到托尔会进一步憎恨自己，刚刚还气得想动手的卡米拉又萎了。
“还有孩子……如果托尔真的有其他孩子，你想到孩子身上流着其他女人的血，你真的能心平气和的养大她吗？”
说不定自己会宰了她，卡米拉在心中暗想，但终究没说出口。
“所以，戴尔能在此定下结论，也没有再去找其他女人，即使你没有得到他的原谅，也能抚养他的两个女儿，这还不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