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立一旁，凝视着卡米拉越发暗淡的光芒。
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皮又再次垂下，我和芙洛拉几乎是同时掐住她的脸，希望她再坚持一会。
明明昨晚我才狠狠地甩开了她，发生了不愉快后还能心平气和地看着我，是因为感觉自己将死，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吗？
看着这样的卡米拉，我再次想起了刚来到格拉迪亚斯那个一无所有、孤单无助的小女孩。
仿佛时间的流逝是假的一般，仿佛这25年来没有任何变化，
依旧脆弱无比，依旧再次放弃了生的希望。
我能明白她的眼神，我能明白她眼神中放出的含义。
不……果然还是有变化的，正因为我明白。
卡米拉的眼眸那不再是映照万里晴空的蓝。
而是一片被无尽风沙磨蚀荒原。蓝色褪成了灰败的雾霭。
仿佛所有鲜活的色彩都已被岁月与重负悄然偷走。瞳孔深处，找不到对痛苦的抗拒，也寻不见对生命的留恋。
疲倦是如此深邃，仿佛浸透了灵魂的每一丝纹理。从骨髓里透出的虚无。
卡米拉的眼神空茫地对着虚空，没有焦点望向了某个更为宁静的安眠之地。
我似乎能读到一种无声的告白。
已经够了。
是的，和十五年前，我曾推开卡米拉时一样的疲倦。
当时我对于漫长的人生感到了痛苦，看不到未来的光。
当时的困境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是个胆小鬼，缺少死去的勇气，只能静静地等待死亡，静静地寻找死去的理由。
我当时确实爱着卡米拉，但我也确实累了。
但我被土长老捡回来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
看到珍惜家人的芙洛拉姐姐，将自己捧在手心的父母，奥若拉都不敢想象家人在知道自己备受折磨，最终连体面的死去都做不到时，究竟有多么痛苦。
如果芙洛拉姐姐哪天凄惨的死去，自己也会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吧。
而我却因为得不到妻子的爱，因为漫长的折磨而放弃了生的希望。
明明还有家人在等着我啊。
为此，我的家人陷入了长达数年的痛苦，即便是那个生性自由的妹妹，我觉得她也有感到悲伤，应该吧。
现在的卡米拉和十五年前的我一样。
她确实还怀着对托尔的愧疚，想要对托尔的家人试图做些补偿，所以她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在爆炸的重心保护了芙洛拉姐姐，就像我当时也爱着卡米拉一样，这并不矛盾。
但我也明白，现在的她也是一样，是个胆小鬼，缺少死去的勇气，只能静静地等待死亡，静静地寻找死去的理由。
正好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场所，她找到了死去了的理由，找到了主动寻死也不会被世人贬低的高尚理由。
只要这样死去的话，哪怕是自己主动寻死也没关系吧？
正好自己也累了，不是吗？找个台阶下就能结束了。
正因为我犯过同样的错，我才不会允许！
人！是独自活在世上的吗！？
哪怕有人憎恨你，也会有人爱你啊。
比如我的家人……
“喂。”
我一只手搭在她的胸口处，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
连我都感到一惊，没想到那么多年了我还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每当我们相互倾泻憎恨，不断地仇视着对方时，体格和力量更占优势的我总会用自己粗壮的手狠狠地勒住的她的脖颈，而她即使喘不上气，也不会熄灭瞳孔中的仇恨和怒火。
我看向卡米拉，她却依旧双眼放空，看来她没有意识到什么，那我也没必要多此一举收回来。
“你有女儿吗？”
她点点头。
“你就这样放弃了？”
“……”
曾几何时，在被绝望吞噬的永夜，我也曾因蚀骨的痛苦而松开手，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向黑暗的深渊。
而我亲眼见过放弃的代价，那是以亲情之名刻下的背叛。
我绝不允许。
我将食指精准的搭在她的喉咙上，她皮肤下柔软的管道正随着我指甲的力度而微微内陷。
若是刚才芙洛拉没有将所有骑士赶走，我恐怕又要被冰冷的利刃包围了吧。
她随着我力度的加深，眉毛开始倒竖。
“那你的女儿呢？”
“我……”
“你又想过你的女儿在这今后会是什么表情吗？你能想象到卡莱尔和辛西娅在你的葬礼前、在你的墓碑前是什么表情吗？你明明明白失去的痛苦，又要施加给你的女儿吗？”
方才被礼节与政治束缚的温和荡然无存，奥若拉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尖锐而强横。
“！”
芙洛拉惊愕地抬头，对上奥若拉那双此刻燃着暗紫色火焰的眼眸。
“呃啊——！”
快要昏迷的卡米拉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痛哼，口中涌出的鲜血似乎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我继续大量的注入魔力，粗暴地转换成生命力。
卡米拉的皮肤下，暗紫色的魔力光痕如蛛网般暴凸、蔓延。
“喂。”
“请继续吧。”
无论如何，她似乎理解了些，虽然眼眸中的倦意没有消散，但至少试着去挣扎。
至少得赶在教会的人到来之前续住她的命。
这样的治疗绝非舒适，甚至堪称另一种酷刑。
但奥若拉的眼神冷冽如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动摇。
看着卡米拉瞳孔散开的光芒逐渐重新汇聚，芙洛拉也松了口气。
她已经趁刚才的空闲向在附近父亲传递消息，此刻父亲应该追击的路上，希望一切顺利。
“芙洛拉。”
卡米拉用含着血的口腔呼唤。
“你先好好休息吧。”
“你恨我吗？”
“恨啊。”
随后卡米拉再次静静地看向地板。
芙洛拉就这样看着卡米拉，又看着站在她身旁的黑发少女。
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是奥若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现状。
随着自己暴力地注入生命力到卡米拉身上，连自己的内脏都变得好受了些。
不……与其说是好受些。倒不如说现在扣血的速度已经低于回血的速度，身为魔王的奥若拉才感到舒服了些。
舒服吗？那也是用自己的魔力换的。
奥若拉看向芙洛拉，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那个秘术到底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