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沫柠从来没想到，活在记忆中的高中美好滤镜，就这样被两节数学连堂打碎成渣渣。
饶是讲台上徐老师严谨中不乏风趣，还是挡不住肖沫柠越听越“累”。
终于，如同天籁的下课铃响起，肖沫柠眼睛一亮，随后想起这一天才过了四分之一，又蔫了下来。
讲台上，徐瑾南合上教案，把肖沫柠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觉得一阵好笑。
他摇了摇头，临走之前看了眼身体缩的比课桌还低的杜子轩。
“看到了吗，徐老师明显没忘，你态度好点，没准跟人家肖沫柠道个歉就完事了。”
杜子轩像只斗败的公鸡，蔫头巴脑地站起身，跟了上去，都没心思搭理旁边好基友的调侃。
老师一走，同学们立刻三五成群聊起了天，许多女生手拉手约着上厕所，教室里瞬间变得嘈杂。
肖沫柠饶有兴致的看着教室中的场景，渐渐将记忆重叠，不知不觉间有些恍惚。
回过神，肖沫柠又注意到了有些男生的目光，他们偷偷看她这边，待到她看去又装的若无其事。
看着别处的热闹，再对比自己身旁这小小的“真空”，肖沫柠忽然对第一节课那些女生明晃晃的恶意有了头绪。
过于出众的容貌，在这里并不一定是礼物，其他同样正值年华，容貌分外在意的女生，很难不对她产生些许微妙的妒意。
这种情绪其实很正常，每个人心里都藏着正反两面。若在正常情况下，通过日常的接触、交谈和多方感知，这些还没被社会侵染的学生，大多会将那点负面情绪压到心底。
恐怕是原主封闭的社交状态，给了这嫉妒悄然滋生的土壤，让它最终发展成了直接的恶意。
课间休息时间过去一半，一个女生从门外探进头来，声音清脆地喊：“景远，班主任找你！”
坐在肖沫柠右手座位的男生闻声抬起头应了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他气质沉静，倒是有几分文学少年的模样。
肖沫柠心里一动，也跟着站起来。这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聊聊住宿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景远只是瞥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肖沫柠也不知该不该主动搭话，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
好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并不远，就同楼层另一侧。敲门进去，一股茶叶和旧书本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班主任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教师，姓李，此时正伏案批改作业。见到站在肖沫柠前面的景远，她点了点头，一边继续批改，一边交代了几句关于年级征文比赛的事项。
等景远领了任务离开，李老师才将目光转向肖沫柠，放下手中的红笔：“肖沫柠？有什么事吗？”
“李老师，我想申请回宿舍住。”肖沫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乖巧。
李老师从老花镜上方看了看她，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住宿？我记得开学你就办了离宿手续。是你舅舅签的字吧，怎么现在又要搬回来？”
“签字？估计是原主自己想办法糊弄的吧。”肖沫柠心里想着，脸上露出诚恳认错的表情：“不好意思李老师，之前是有些特殊情况，现在问题解决了，还是觉得住校更能安心学习。”
李老师打量了她几秒，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座机：“我给你问问宿舍那边吧。”
电话接通，李老师简单说明了情况，一番交流过后，她将话筒微微放下，随后侧过头问：
“宿舍那边说你原来那张床还空着，要是回来住，还是原来的406。”
肖沫柠赶紧点点头：“可以的，李老师。”
“行吧，”李老师挂了电话，拿出一张申请表，“手续我这边先帮你走着，具体搬进去的时间你直接去宿舍楼找那里一楼的老师协调。”
“谢谢李老师。”肖沫柠稍稍松了口气。
办正事的时候没注意，此刻稍微放松下来，她才注意到李老师办公桌一角摆着几盒润喉糖和一小盆绿植，电脑旁边贴着便签条，写满了每日待办事项。
“看起来也挺负责的。”肖沫柠暗暗想着。
正事办完，李老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对了，下节课是体育活动课，我记得你选的是游泳对吧？游泳馆还挺远的，得赶紧过去，别迟到了。”
“游……游泳？”肖沫柠一愣，舌头差点打结。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想象出自己穿着泳衣站在一大群人面前的场景，脚趾头已经开始抠地了。
“我……老师，我没带泳衣！”她急忙找了个借口，试图逃过一劫。
“今天你怎么回事，早自习好像也没来吧？”李老师板起脸。
她说着就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那堆放着杂物的柜子前翻找起来。
“上学期末转走的申珉熙留在宿舍一套，宿管那边送过来的，牌子我记得也不错，看看能不能找到给你应应急。”
没一会儿，李老师就真的翻出了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藏蓝色连体泳衣和一顶黑色泳帽。
“喏，拿着吧，送你了。”李老师把泳衣塞到她手里，随后摆摆手，“下次记得看好课表，抓紧去吧，别磨蹭了。”
肖沫柠拿着那袋轻飘飘却感觉重若千钧的泳衣，心情复杂地走出了办公室。
去游泳馆的路她倒是记得，早上找教室路上，那栋在操场对面，两端迷之凸起，造型极其超前的建筑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肖沫柠一路小跑，只是越靠近目的地，她的脚步就越发沉重。
“女更衣室……”
“我该看还是不该看？好像也由不得我，这是不可抗力……”
“我现在也是妹子了啊，小裙子都穿上了，还扭扭捏捏的做给谁看！”
“但我灵魂不是啊！我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内心两个小人疯狂打架，直到她气喘吁吁跑到了游泳馆门口，看见已经站在门口的一众同学，以及刚从馆内大步走出来的老师。
那老师五官轮廓方正，身高体健，一身紧实的肌肉将黑色的运动服撑得鼓鼓囊囊，古铜色的皮肤充满了力量感。
“应该能把我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这一块那一块吧……我猜这游泳课肯定没人敢在课上整幺蛾子。”
“那边的女同学快进队，我开始点名了！”男老师声音洪亮，打断了肖沫柠的胡思乱想。
她小跑进队伍，听见身旁有女生小声嘀咕：“施老师今天气势好足……”
“这老师的全名怕不是叫施瓦辛格……”肖沫柠在心底默默吐槽。
“点到的答到！老规矩，点完名课代表带队，绕馆慢跑两圈！之后换衣服做准备，十五分钟后泳池边集合！”
命令简洁明了。
“全体都有，预备，跑！”
肖沫柠混在队伍里，跟着前面的大高个跑完了两圈，心跳得飞快，她自己也分不清是累的还是紧张的。
然后，就是最终的审判——女更衣室。
肖沫柠深吸一口气，抱紧那套新领的泳衣，视死如归地跟在莺莺燕燕的女生队伍末尾，走了进去。
“不就是两坨肉外加一道缝吗，没什么大不了，昨天就看过了！”她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更衣室里，泳池独特的消毒水味弥漫着，女孩们嘻嘻哈哈地说笑，毫无顾忌地脱下贴身衣物，露出青春的身体。当然，也有女生动作迅速，略显羞涩，明显不愿意暴露身体。
肖沫柠起初几乎不敢抬眼，手指僵硬地解着自己衣服的扣子。但周围自然无比的氛围慢慢感染了她，她抬起眼，快速地、装作若无其事地扫视了一圈。
有的女孩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确实赏心悦目。但也有很多女孩有着十分明显的小肚子，或者胳膊大腿肉肉的；有的皮肤偏黑，或者膝盖手肘关节处颜色较深……一切都真实而平凡。
“呃……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看了一圈……好像还真不如看我自已？”这个念头冷不丁地冒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甩开杂念，三下五除二换好泳衣。藏蓝色的连体款式保守，但紧紧包裹在身上的布料依然清晰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初具规模的曲线，冰凉的面料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触感。
肖沫柠低着头，穿好衣服后小跑出更衣室，来到泳池边的集合地点。
她才刚站定，就感觉到对面男生队列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这些男生的目光让肖沫柠感觉自己哪哪都不自在，她往女生队伍里缩了缩，用前面那个目测有一米八的，之前领跑的高个女生当“挡箭牌”。
肖沫柠没看到的是，那高个女生捂着嘴笑了笑，然后拉了拉旁边的另一个女生，两人贴在一起，帮她挡住了对面队列的大部分视线。
游泳课正式开始。那位肌肉发达的男老师让同学们站成两排，围着泳池一角，随后跳进水中，开始认真专业的教学，他详细讲解和示范蛙泳的动作要领，腿部如何蹬夹，手臂如何划水，如何配合呼吸。
肖沫柠收敛心神，认真听着。她自认为是会游泳的，蛙泳、自由泳都能扑腾几下，仰泳就更简单了，吸一口气，全身放松，躺水面上划拉两下不就是了？至于蝶泳，还在探索阶段，还没能琢磨明白该怎么扑腾。
这时听了施老师的讲解示范，肖沫柠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游得有多“野路子”。她基本是手脚同时胡乱发力，效率低还容易累。而正规的蛙泳动作几乎完全依靠腿部驱动。
“虽然有点对不起徐老师……不过这可比向量有意思多了。”不知不觉间，她完全沉浸在老师的讲解中，忘却了四周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身体也逐渐放松，不再紧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