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守尔希的脚踝往裤管里钻。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踩在落叶堆积的软处——避免靴底敲在石板上发出声响，也能借着落叶的缓冲，感知脚下是否有陷阱。雾珠沾在睫毛上，凉得他眨眼时睫毛轻颤，却没抬手去擦——父亲教过他，视线不能离开前方，哪怕只有一米远的能见度。
路过教堂后山的老枫树林时，他忽然停住脚。左侧的灌木丛里，有根细枝断了——断口很新，还沾着没干的露水，显然是刚被人碰过。他没回头，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小菜刀（早上出发时特意别在腰后，用外套盖住），脚步却没停，只是往右侧的斜坡挪了挪——那里有片密集的荆棘丛，是天然的屏障，若有人跟踪，定会被荆棘勾住衣物。
走出树林时，码头的轮廓终于在雾里显出来。老枫树的树干上，系着根细铜丝——是白翼卫的标记，说明周围安全。守尔希走到树下，蹲下身，指尖在第三块石板的边缘摸了摸——石板缝里塞着点干燥的枫树皮，是凯莉昨天说的“未被动过”的信号。他用指节敲了敲石板，声音闷沉，确认底下是空的，才伸手抠住石板边缘，轻轻往上抬。
石板底下垫着层油纸，油纸上的船票还带着点泥土的潮气，身份证明的照片边角被细心地压过，没有折痕。他把油纸包塞进外套内侧的暗袋（凯莉缝的，在左腰侧，紧贴着皮肤，不易被搜走），刚要盖回石板，指尖忽然触到石板背面的刻痕——是个小小的“霍”字，和铜片上的一模一样，显然是老霍普提前留的，确认“物品安全”的暗号。
“卡塞尔少爷。”身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守尔希回头，看见个穿白翼卫制服的男人，肩甲上的三枚星纹被雾打湿，却依旧亮得刺眼。男人的手套是黑色的，指尖有处磨损——是常年握剑柄磨出来的，守尔希在父亲的旧照片里见过，那是白翼卫小队长的标志。
男人没靠近，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黑色面罩，抛了过来。守尔希伸手接住，面罩内侧的皮革还带着点体温，边缘缝着圈细棉线，贴着皮肤不硌人。“教宗殿下说，面罩别摘，直到进船舱。”男人的目光扫过守尔希的腰侧，“刀别在后面？最好移到内侧，码头的补给工里可能有内奸，看见刀会起疑。”
守尔希没说话，只是解开外套纽扣，把小菜刀从后腰移到左内侧的暗袋旁——和船票、身份证明隔着层布，摸起来能清晰区分。他戴好面罩，只露出双黑眸，跟着男人往码头深处走。雾里传来轮船的汽笛声，带着点闷沉的回响，还有水手们低低的交谈声，夹杂着“检查缆绳”“准备起锚”的指令，没有异常。
走到“银翼三号”船边时，守尔希注意到船身的编号是用红漆写的——红漆里掺了银粉，是教宗直属船只的标记，普通商船用的是黑漆。穿蓝条纹衬衫的大副正靠在船舷上，手里拿着个铜制的哨子，看见他们来，吹了声短哨——一长两短，是对接暗号。守尔希回了声口哨（父亲教的，用指节挡着嘴，声音低哑），三短一长，大副这才直起身。
“星枢。”大副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裤腿上擦了擦——那里沾着机油，是刚检查过引擎的痕迹。
“暗核。”守尔希回暗号，目光扫过大副的袖口——没有星纹徽章，却有个小小的针孔，是白翼卫特有的身份标识（用针在袖口缝了微型星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大副点头，引着他往船舱走。船板缝隙里积着点盐渍，踩上去有点滑，守尔希走得极稳，每一步都踩在木板的接缝处——那里更结实，不会发出“吱呀”声。底层船舱的门是黄铜锁，大副从口袋里摸出把钥匙，打开门后，侧身让他进去：“三号舱房，锁芯是特制的，只有您的铜片能拧开。里面有壶热可可，是凯莉修女让厨房准备的，还温着。”
守尔希走进舱房，大副帮他关好门，门外传来“咔嗒”的落锁声。他走到桌边，拿起陶壶——壶身还热，贴在掌心暖得发烫。他倒了杯可可，没喝，只是放在嘴边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肉桂味，是凯莉常加的，确认没被动手脚。
这时，怀表在胸口轻轻硌了下——是到六点了。船身忽然晃了晃，传来“哐当”的锚链声，接着是引擎的轰鸣声，轮船开始缓缓移动。守尔希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晨雾渐渐散了，能看见码头的白翼卫正在检查补给车，每个补给工都要露出手腕——那里有教宗府的印记，是防止内奸混入的措施。
突然，他看见个穿灰布外套的补给工，手腕上没有印记，却试图往船上扔个布包。白翼卫的士兵立刻冲上去，按住那人的肩膀，布包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微型传讯器——是圣法会用的，信号范围能覆盖整个码头。守尔希没惊讶，只是轻轻放下窗帘——他早知道内奸会动手，亚赛雅说过，“圣法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追踪卡塞尔血脉的机会”。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叩门声——三短一长，是亚赛雅的暗号。守尔希摸出铜片，走到门边，将铜片插进锁芯，轻轻一拧，“咔嗒”一声，锁开了。亚赛雅走进来，身上的长风衣换了件深灰色的，更隐蔽，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的信号器——是紧急情况下召唤白翼卫的，按钮上刻着“卡塞尔”的首字母。
“内奸被抓了，”亚赛雅走到桌边，拿起怀表看了眼，“传讯器没来得及发信号，放心。”她从风衣内袋摸出张照片，放在桌上——是艾莉娅在木碧莱雅城堡的花园里拍的，手里拿着个苹果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照片背后写着行小字：“老霍普说，艾莉娅今天种了棵小枫树，说等哥哥回来一起浇水。”
守尔希拿起照片，指尖轻轻蹭过艾莉娅的笑脸，没说话，只是把照片放进内袋，和船票放在一起。他知道，这张照片会像怀表一样，成为他在亚路撒冷的支撑——为了妹妹的笑脸，为了父亲的冤屈，他必须在那座钢铁城里，站稳脚跟。
亚赛雅看着他，忽然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点力量。“阿瓦隆的艾迪布伦，是你父亲的老朋友，”她的声音比之前柔和了点，“他会帮你植入神经元装置，别怕，我会在外面等着。”
守尔希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米蒂亚尔岛的轮廓已经变成了海平面上的一个小点，很快就要消失。他摸了**口的怀表，暗核碎片的温度透过表壳传来，像父亲的手，在告诉他“路还长，要沉住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旅程，还有更多的内奸要防，更多的危险要面对，但他已经准备好了——以米茄勒·卡塞尔的名字，去迎接属于他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