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one.
“我吃好了。”七濑遥放下碗筷。
“啊?小遥,是饭菜不合口味吗?你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谢谢,不用了。”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被重重关上。
母亲还在状况外,她从未见过遥闹这么大脾气,转头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橘真琴。
“他在学校的时候身体不太舒服,课堂状态不好,应该是着急去补笔记了。”
真琴给予母亲温柔的微笑。
“不要担心啦~我等会去看看他。诶,您不用收拾,我来就好!”
阻止了母亲整理碗筷的动作,“您就负责安安心心把剧追完,今天有超前点播哦!”
真琴轻捏她的肩膀,扶她到一楼的卧室。
今天是阴天,见不到一点阳光。
真琴穿上围裙,将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精壮而带有青筋的小臂。水缓缓流出,裹着洗洁精的泡沫在瓷碗内壁转了个圈,指尖扣住碗底,拇指蹭过瓷面,残留的油星被泡沫裹住,油污便顺着水痕滑下来,落在不锈钢盆里,发出“哒”的闷响。这声响扰乱了真琴思绪,他不由得回忆起今天上午的事。
“可恶……”一想到这件事,真琴如同发泄一般将洗碗巾砸进水池中,混着油污、泡沫、菜丝的水被震起层层涟漪,毫无美观。
“……我好像又搞砸了啊。”
整顿心情,真琴从冰箱拿出早上就煎好的剩余鲭鱼,放在微波炉加热。
“叮——”真琴一手端起洗好的水果,一手端起鲭鱼,朝着二楼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遥,今天看你没怎么吃晚饭,我来给你送吃的。”敲门,无人应答。
“……”真琴用手肘轻碰门,果然没有关上,真琴松了口气。
“我进你房间咯!”
遥并不在里面。
“难怪你没有开门……”
遥的房间整洁,书本有序地分类放在书架
上,衣服收进柜子里。桌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布置,只有平时常用的字典、写作业需要的台灯、计时用到的电子表,以及——
一只虎鲸挂件,一只海豚挂件,
它们被主人挂在墙面上,一抬眼就可以看到。
真琴心底像被羽毛轻轻扫过,柔软而不真实,那些几乎被遗忘的回忆,此时疯狂地侵占真琴的脑海。
“你在我房间做什么?”熟悉的语气将他拉回现实。
“遥,我看你晚上没有怎么吃饭,就给你送来鲭鱼和水果。水果是放学的时候我去超市买的,阿姨说特别甜,你尝尝好不好吃;这鱼是早上我做多的,你……”
“橘真琴,你知道你很爱多管闲事吗?”
真琴愣住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他觉得他的心好痛,像是被利剑穿过,连带着呼吸一起,停滞了运作——
遥从未这样,用冰冷陌生的眼神注视着他。
“……遥?”
“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出去吧。”遥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躺下,带上耳机,以这种方式阻断与外界对交流。
真琴将盘子放在桌子上,悄悄退出遥的房间,走向另一边的屋子——那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属于自己的、不被人打扰的世界。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遥倏然睁开了双眼。他从床上坐起,望向桌子上的食物,皱了皱眉头——
上午,阳光还明媚的时候,社团的成员围在一起吃饭聊天。本着“互相了解”的目的,不知是谁说自己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妹妹,引来一阵骚乱与激动:
“你小子,脾气这么爆,想必妹妹也不亲近你吧!”
“几个意思?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我妹妹可黏着我了,上学写的作文都是和我有关!”
“?凭什么你这么有福气?我哥只会在家里使唤我,让我做苦力!”
“呵,因为你看起来笨笨的,不现在锻炼,你以后生活能自理吗?哈哈哈哈哈哈……”
“我揍你啊!”
“……”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互相调侃,你拍我一下,我捶你一下。真琴和遥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着,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附和几句。
“哟,真琴,话说你这么会照顾同学,而且你和遥天天一起回家,你们不会是亲兄弟吧?”男同学好奇地问道。
他这么问也是有情可原。
在大家认识真琴和遥的时候,他们似乎自成结界: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进社团,一起放学……大家都在猜测他们是不是从小就认识,或者说,他们是兄弟。
可他们很不一样,不只是外貌身形:真琴待人亲热,成绩优异,运动方面样样可以。他总会露出开朗的笑容,可那笑容背后似乎隐藏别的情感,像是蜡烛发出光,而烛芯在慢慢变焦,令人捉摸不透;如果将真琴比作太阳的话,那遥便是空中高悬的月亮,他总用一汪好看的蓝色眼眸平静地注视你,语气也是平淡的,只有和真琴在一块的时候,他才会偶尔露出淡淡的微笑,有时也会眯起眼睛,如高冷的猫。
真琴被突然cue到,有些紧张。他本来想像以前一样打个哈哈就过去,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真琴迫于无奈,回答道:
“我和遥只是关系好,没有别的,哎呀——你们就别猜了……”真琴笑着,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遥夹菜的动作一顿,他不禁想起,在小学时也有人调侃他们关系好,问过这个问题。
遥清楚记得真琴幼稚的声音回答道:
“我和遥是兄弟哦!他是我的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其实好久没有听到了。
确切地说,遥一直在为这件事而苦恼——
被自己当成亲弟弟的人,已经好久,好久,没叫自己哥哥了。
随着年龄增长,真琴有自己的人际圈子,不再每天只跟着遥后面叫哥哥。比他年龄大的、年龄小的,同性的异性的,各种不同职业的……平时买菜的阿姨、养狗的邻居,小区一起打球的同龄人,真琴都温柔真诚待他们如自己的朋友。
原来不知不觉间,遥发觉在真琴的心里,从“唯一”,变成了“之一”,他不再只是真琴依靠——
不然怎么,他连自己是他的哥哥都不愿意承认呢?
他们之间的称呼,从亲密无间的哥弟,到朋友般的互称名字。
那以后呢?
他们会如同见陌生人一样,称呼对方的全名?姓氏?加上“XX先生”?
遥不敢去想。
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遥感觉头痛欲裂,他双手抱住头,紧闭双眼。最近的各种猜疑、自卑、担忧纷至沓来,它们像无形的手,将他拽入暗无天日的深渊。
“遥?遥?”双目对焦后,真琴担忧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
“……”遥起身离开,真琴着急地抓住了他的袖口站了起来“你怎么了?头疼吗?我陪你去医院……”
“……多管闲事。”遥看了看袖口上的手,真琴怕遥生气,于是悻悻缩了回去。
现在回想起来,遥其实是希望那只手可以抓住他更久一点,再久一点。
夜已经很深了,阴云蒙蒙,月亮还没有出来,被挡住了光亮。
遥赌气般捶着枕头,闭眼试图入睡,可真琴委屈无措的表情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中。
“……睡不着了。”
可失眠的不止遥。
灯没开,房间依稀看到简单的构造,真琴摸索地将自己陷在柔软的床上。
他此时床头柜放着他与遥幼儿园时的合照:那时的他们天真、烂漫,向往长大的世界,沉醉于自己的梦想。遥僵硬地站着,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但好歹看向了镜头;反观真琴拉着遥的手,笑得很开心。
“真好啊,那个时候。”真琴将手指放在照片上,隔着玻璃去感受拍照时遥手掌心的温度——
那时一只白净、充满魔力、对于真琴来说无比温暖的手。
也正是这只手,将真琴从黑暗中挣脱,使他自由地站在阳光下。
“哥哥……”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