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的消毒水气味尚未完全散去,门口就传来一阵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百合花活力十足的声音:“前辈!我们来看你啦!”
帘子被刷地拉开,粉发少女率先探进头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她身后,跟着气质清冷的黑发少女水晶兰,以及怯生生抓着水晶兰衣角、几乎想把自己藏起来的黑发少女风车菊。
“鸢尾花”——此刻正全力扮演着“鸢尾花”的她——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从床头柜翻来的杂志,关于如何刷牙之类的个人卫生有关,她有些好奇,虽然这些只是鸢尾花的日常,但是这是她还没实操过的未知。在门响的瞬间,她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处理器般飞速运转,调取着关于“应对探病”的相关记忆模块。嘴角上扬的弧度、眼中应有的惊喜神色、微微坐直身体表示欢迎的姿态……所有细节在瞬间校准完毕。
“大家怎么都来了?”她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温和,模仿着记忆中鸢尾花轻微不适时的语调,目光柔和地扫过三人
“任务后续都处理好了吗?”
完美。她内心暗自评估。语气、表情、关切的角度,都与记忆数据库中的“鸢尾花”模式高度匹配。
“早就搞定啦!后勤部的人效率可高了!”百合花几步蹦到床边,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纸袋,“看!我们给你带了些吃的,虽然只是临时买的面包,但是……前辈的身体,需要赶紧补充能量!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吧”
“谢谢你,百合花。”她微笑着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百合花相触。那温暖的体温再次传来,让她核心微颤。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异常的感受,熟练地拆开包装,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百遍。
我被关心了?这种感觉是……注意记下这种感觉……以后有用……
“前辈的身体,真的无碍了吗?”水晶兰走上前几步,声音平稳冷静,冰蓝色的眼眸细致地扫过她的脸,似乎在观察她的气色,“医疗班报告说只是魔力透支和轻微渊气侵蚀,但您昏迷了半小时。”
来了,更细致的观察者。水晶兰……作为队长,没人比鸢尾花更了解水晶兰——可靠,坚强,谨慎……
她维持着笑容,依据记忆里鸢尾花逞强时的反应模式,轻轻摆了摆手:“真的没事了。可能是最近有些疲劳,突然松懈下来就……让你们担心了。”
她甚至刻意让语气里带上一丝歉疚,这是鸢尾花常用的、不想让队友过分担忧时的口吻。
“前辈……要好好休息……”风车菊小声地附和着,依旧躲在水晶兰身后,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受惊小动物般的本能畏惧?
畏惧?为什么?怕生?还是怕我?是对“鸢尾花”这个身份,还是对她这个寄生体?不可能……不可能暴露……如此完美……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中警铃微作,但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加温和:“嗯,我会的。谢谢风车菊。”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甜腻的奶油和松软的蛋糕胚在口中化开。舌尖忠实反馈着数据:高糖分,高热量,生命维持的重要来源。记忆库匹配:美味,愉悦。但她核心深处无法产生相应的“愉悦感”,只能凭借精确模仿,让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很好吃。”
“对吧对吧!我就知道前辈会喜欢!”百合花开心地笑起来,毫无心机地坐在床沿,开始叽叽喳喳地讲述她昏迷后的事情,比如水晶兰如何高效指挥善后,风车菊如何帮忙疏导民众,以及总部发来的嘉奖通知。
她微笑着倾听,适时点头,发出赞许的感叹:“大家都很努力呢。”、“水晶兰果然很可靠。”、“风车菊也做得很好哦。”
一切似乎天衣无缝。
然而,细微的裂痕总在不经意间产生。
当百合花说得兴起,下意识地想如同往常一样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时,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手臂肌肉甚至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准备发力格挡或挣脱的预兆——那是属于掠食者的本能防御反应,而非鸢尾花习以为常的接纳。
虽然她立刻压制住了这股本能,主动放松手臂,让百合花挽住,但那一瞬间的滞涩,并没有逃过一直静静观察的水晶兰的眼睛。
黑发少女的眉梢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百合花提到“下次我们再去那家新开的甜品店吧,前辈”时,她下意识地基于鸢尾花的记忆库回答:
“好啊,我记得你最喜欢之前那家叫“慕白”的蛋糕店的蛋糕……”
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问题。
记忆数据显示,百合花最近一次和鸢尾花提及那家店,已经是6个月21天前。
百合花果然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诶?前辈居然还记得?我都快忘了,那是好几个月前我随口一提罢了,前辈还记得……我很开心”
的确,那一句玩笑话所有人都不在意,除了“鸢尾花”
【错误记忆引用!逻辑冲突!】内部指令发出轻微警告。
心跳漏了一拍,但面部表情控制依旧稳定运行。她立刻露出一个略带懊恼的、拍了拍自己额头的表情:“啊,毕竟是百合花说过的。刚醒过来还有点迷糊呢。莫名其妙想到了太以前的事这些有点没的了啦……不过,也算是好事情呢,那家,估计也没开了吧……”
她完美复刻了鸢尾花偶尔犯小错误时的反应,自然又不失可爱。但是低下的眼眸中露出了些许渴望……
一起吃蛋糕吗,人类相处的模式……实践……渴望……
百合花立刻被逗笑了:“前辈真是的!好好休息啦!你刚醒,大脑可能有点昏沉,记忆也……”
危机似乎解除。
但她能感觉到,水晶兰那清冷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前辈还是不会撒谎……呢……]
水晶兰眼角有一丝探究和凝重
[或许自己太一惊一乍了……]
水晶兰叹了口气,如此想到
探视时间结束,三人准备离开。百合花依依不舍地告别,风车菊小声说了句“前辈好好休息”后飞快地溜走。
水晶兰落在最后。在即将走出门帘时,她停下脚步,半侧过身。
“鸢尾花前辈。”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嗯?”她抬头,露出完美的、略带疑惑的微笑。
“请务必彻底休养好。”水晶兰的目光深邃,语气意有所指,“毕竟,您是我们最重要的队长。”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
独自留在病房内的寄生体,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皙修长、与过去别无二致的手指。
“最重要的……队长?”
“任何不适?”
鸢尾花喃喃着
水晶兰发现什么了吗?还是只是惯例的关心?
她无法准确判断。人类的情绪和话语背后的含义,远比冰冷的指令要复杂难懂得多。
但刚才那几个微小的失误,以及水晶兰最后那句似乎别有深意的话,都像一根根细微的刺,扎在她刚刚建立的、名为“伪装”的脆弱气球上。
她握了握拳,感受着这具身体的力量和温度。
还不够。
必须要更完美才行。
必须要……真正地,“成为”鸢尾花。
为了留下来。
为了……执行任务
……同化……寄生伪装……
还有……
额外任务……
继续感受那份透过百合花的笑容传递过来的、让她核心颤动的温暖。
尽管那温暖,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