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面前,卡梅拉递给我一张委托单,看到上面盖下的印章,以及其中的委托内容,双目红润的我,震惊地看着她。
“我已经说过啦,那个小男孩啊,他在晚上揭下这个任务后,独自跑到末境里去了。”
卡梅拉再次重复刚才的内容跟我说着,一想到兔人小姐在公会时与我哭诉的场景,此刻正在宿舍长廊与卡梅拉相谈的我,立马迈开了腿冲了出去。
“哎、哎!不能到末境里去哦!”
卡梅拉害怕我做傻事而担心地提了一嘴,可是,现在我已经什么都听不下去了。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已经失去了一位朋友,难道还要让我再失去一位吗?
“兰……”
脚步伴随着哭声,我奔跑着,朝向维耶米兰的坎迪埃塔。
现在已经将近凌晨的时间段,街上都少了很多人,而我也就畅通无阻地抵达了坎迪埃的塔内,气喘吁吁地搭乘着吊台,顺利上升到塔顶。
此时此刻,塔顶的圆台上已经没有什么冒险者的身影了,只有一口立在中央的大钟,和设置在旁边的,泛着淡淡蓝光的魔法通道,以及守卫在两侧的卫兵们。
“慢着!”
一个全身覆甲,身材高大的卫兵将正要走向魔法通道的我拦下。
“此处非冒险者不得入内。”
——被给予了这般警示。
我极力压制内心的伤感,对他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在里面遭难了,再拖下去的话,他会死的。”
“你的那个朋友,是冒险者吗?”
冒险者?说起来,我貌似从来没有把兰当成真正的冒险者进行看待。
“是的。”
“那就请回吧,既然是冒险者,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什么意思?”
“你的这身搭扮,应该是冒险者的顾问吧?”卫兵打量着我现在所穿的工作制服,他见我点头,于是继续道:“既然是顾问,那就比我们更懂这些不是吗?”
“欸?”
“冒险者都是短命鬼,在那种全是怪物的世界里,随时死去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们是世界上最不需要担心的人,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去担心他们。所谓冒险者的本质,就是通过赌命来换取金钱,这些家伙,根本不值得受人尊敬。”
嗒——!
沉闷的巴掌声非常突然地在人群中响起。
我无法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愤怒,甩出了自己的右手,在对方的铁疙瘩上狠狠地扇了一下。
卫兵偏了偏头,有头盔的保护,他肯定是不会感到疼痛的,但是在公共场合被不认识的女人扇了脸,他一定会为此发怒。
我能感受到盔甲内部泄露出来的怒意,就在我刚要收回通红的右手时,一柄长枪朝我刺了过来。
钦!
长枪与长枪在我面前碰撞出火花,只见另一个卫兵出手拦下了趁我没有戒备,想对我下手的那个混蛋家伙。
“快住手!她是公职人员,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伤到对方,而且我们有规矩,不得随意攻击都市里的普通人。”
被同事提醒着,对方咂了咂嘴,随后收起长枪,用自身高大的身躯将我阻拦。
“刚才是我冲动了,没有事先给予你警告,还不快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若不然,我可要按规章制度处置你了!”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虽然但是,他没有错,除了冒险者外,公会确实有规定,任何人不得踏入末境。
而刚才,我为何会如此愤怒呢……自己也搞不懂,感觉像是自己的理想被践踏了一样,又或者,某个模糊,但令我无比崇拜的形象,被别人贬得一文不值似的。
左手握着阵阵发疼的右手,我远离了卫兵们,静静的站在魔法通道的对面。
在这都市最高点位置,夜晚的风格外寒冷。
我的记忆里,好像忘记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并不是某些人,某些事,亦或者某些目标。
准确的说,是我忘记了某种感情吧……
那份感情的忘却,导致我变得软弱了。不仅比以往还爱哭,还特别容易担惊受怕,害怕失去,失去重要的人,以及,寄托出去的重要之物。
而现在,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已经全部丧失掉了。
神奇的是我居然没有原地昏倒,明明就是一个软弱之人,却到最后的一刻,得不到意识的解脱。
丹妮娅,能够成为你的顾问真的太好了……我很谢谢你,谢谢曾经驱散我内心孤独的你……但是抱歉,我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明天,就去会长那里申请辞退吧,顾问一职压根就不适合我。
辞退……有点可笑,毕竟,我可是还在试用期,连正式顾问都算不上呢。
看来这份工作我是无法胜任的,与英雄邂逅,成为勇者的同伴,这种白日梦,从我被冒险者的日常危险传闻劝退,然后转移目标来当顾问那一刻起,就没有资格再做了。因为,我一直在逃避。
直到走投无路的今天,当我已经做好往后的决定时,内心的凄凉和平静,就足以证明曾经的理想对现在的我而已,根本是无足轻重之物。
这是现实对软弱之人的惩罚,我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实现理想。
没错,根本不会有人能拯救我,我也无法邂逅理想中的那个人……
在高耸的塔顶上,卫兵换了另一波,而我在原地坚持站了一夜,吹了一夜的寒风,可即便风再寒,也没有我此刻的内心冰冷。
黎明将至,远方的地平线开始逐渐亮堂,我所等待的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
到此结束了……
“唔喔噢!怎么回事啊这人?伤势也太严峻了吧!”
前脚刚踏出一步,背后就传来卫兵们的惊呼声,我疑惑地稍微回了点头,看到一个用麻绳将有些扭曲的左手和木棍捆在一起充当支持身体前行的拐杖,在魔法通道面前被众卫兵围住的小家伙。
那并不是我记忆中那些认识的人的模样,因为没有人会是那副惨样。
但是,在看到那个人过后,我便再也无法挪开视线。整个身体转回来,为了看得再清楚一些,我一点一点地向那边迈动脚步。
“冒险者徽章在他脖子上挂着,先不要登记了,赶快把他抬到教堂里的神官们面前!谁会治愈系魔法,或者身上有带治疗药水的,快点先给他用上!”
卫兵们慌忙的现场指挥让氛围变得尤为紧张,我的心脏为此跳得愈加激烈。
终于,在与对方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我停了下来。
几乎完全哽咽住的嗓子,还是被我尽力地朝前方挤出了那个名字:
“……兰?”
一些卫兵转头疑惑的看向我,而我所叨念的那个人,身形从那堆人群中,缓缓走出。
“诺妮姐……”
听到那熟悉的称呼,我激动地跑了过去。
看见我的到来,那瘦小的身躯,终于双腿支持不住地朝地面倒下,而我正好蜷曲着双膝站在他的面前,双手放在他的双肩上,搀扶着他摇摇欲坠的上身。
就这样,我惊奇地打量着他的全身。衣衫褴褛,胸前的板甲凹陷大块,额头顺着灰尘扑扑的脸颊流下的血液已经干涸凝固,左手看那弯曲度,估计被折断了骨头,而右手更惨,臂手以下的部位直接消失,看横截面,血淋淋的,尽是肉碎。膝盖至脚尖,不是存在磕伤,就是被严重磨损,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完好的地方。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要抬头看着我,强打着精神,声音沙哑地朝我笑道:“赢了……我胜利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用自身的行动,打破了现实的束缚。那个瞬间,我感觉我所失去的某样东西,正在被眼前这位少年拾起。
他一定拥有着我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并且,至今从未将其抛弃过。
至于那是什么,懦弱的我这般问向于他:
“兰……你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黎明的阳光穿过高塔的柱子,照在彼此的身上。
那一刻,我们共同沐浴在温暖光晕之中,模糊的眼睛,模糊的二人,模糊的背景,唯一清晰的,便是少年的话语。
“因为……这就是,我所憧憬的东西……诺妮姐,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冒险者。”
一切的阴霾被扫除,我抛弃过的,遗忘过的,失去过的,正以此为中心点重新聚集在一起。
我被赋予了勇气,被面前的这位少年所赋予的,迎接未来,并向未来发起挑战的勇气。
欣慰与自我救赎的情感将我包裹,我不由得敞开微笑。
然后,我决定了——
我要成为这孩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