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总是在自诩享受孤独,与别人保持距离才能维持所谓的,人间清醒。
而这样的人,在当今这个时代越来越多见了。
喜欢分享小众的歌曲、阅读晦涩难懂的文学作品。
觉得世上没有人能懂自己,自己是孤高而清醒的。
却又时常渴望,能遇到读得懂自己的另一个人。
在人群里总是戴着耳机,作为与世隔绝的屏障。
却总会幻想,有人会越过屏障上前搭话,询问自己正在听什么歌。
然后对方会惊讶地说「我也喜欢这首歌」,就好像命运使然的戏剧桥段。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戏剧?大家都低着头看向手机,哪还有人会向陌生人开口搭话呢?
人群里的大家离得很近,却又各自活得很远。
明明周遭人潮汹涌,体温却愈发凉薄。
都在忙碌着、自顾自地画地为牢,不再试图相互靠近。
就好像水母一样,成群结队却形单影只地摇曳着。
共同谱写着一首,名为孤独的诗歌。
·
周日傍晚,离大学最近的地铁站前。
我站在垃圾桶边,试图借用一瞬的火光和缭绕的烟雾,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些。
食指和中指依然微颤着,不小心用力深吸了好大一口,于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但还是会在碰头前感到紧张啊。
至于这种事情,究竟是哪种事情……我这里不好明着说出来。
一方面是出于自身的羞耻心,另一方面是由于这种事情,还不被社会传统的价值观所认同,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放到台面上提及。
毕竟,在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的文化里,于许多场合都羞于谈起。
明明是人之常情,却只能在各自的私底下偷摸谈论。
——所以,我才只好绕了那么大个弯子,隐晦地遣词表达。
总而言之,我之后要做的事情,不被传统道德所认可。
……简而言之,就是那个、那什么。
约…约、约定俗成的,陌生人之间的,一面之…交。
西方还有个数字「419」专门代指这种事情,我一开始根本看不懂,后来…由于乐队里某个家伙的影响,才恍然大悟其代指的含义。
我现在会做这种事情,也是被那家伙「教唆」的。
她在上学期擅自给我安装、注册了一个 app,美其名曰能让我赶紧、快速地告别童贞……并且提供些创作的灵感,之类的。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隔着屏幕在网络上约见到现实里,做那种只有恋人之间才能发生的亲密…行为,对我而言简直难于登天。
毕竟我连在演出结束后,面对台下乐迷偶尔的「交换联络方式」请求都会拒绝,虽然对我来说,交换联络方式并不等同于「会发生什么」。
但我还是每次都拒绝…不想像那家伙一样,渐渐变得来者不拒、夜夜放纵而毫不检点,好友列表都存了上千人之多。
所以,那家伙擅自装好 app 后我就立刻卸载了。
后来,她又擅自给我装了回去。
就这样反复来回了好几次……结果,我还是在这个大三上学期,不久前的某天夜里,败下阵来。
当时怀着复杂而寂寞的心情,打开了那个 app。
那家伙…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啊,居然连头像和个人介绍,都擅自帮我设置、编写好了……甚至,还开通了什么优先匹配的包年 VIP 权限。
结果就是,当时的我顶着她设置的头像和介绍,稀里糊涂地,就匹配到了一个女孩子,然后稀里糊涂地和她见面、稀里糊涂地让自己交代了出去。
现在想起来,真是虚假而难以言说的初次经历。
两个人明明只是初次见面,就躺在了一张床上,好像在做什么诡异的仪式一样,用僵硬的姿势「复现」了小电影里看过千百次的桥段。
完事之后,简直毫无实感。
那个女孩在结束后,一秒都没有多待就告辞离去,留下我在宾馆里一夜无眠。
我连她长什么样子、说话是什么声音都想不太起来了。
明明对我来说,是重要的初次对象……唉。
所以说,大众会对在大学里「玩乐队」的年轻人,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刻板印象,一点也不奇怪。
我在加入那家伙的乐队之前,也曾抱有奇怪的看法来着……啊,被烫到手了!
发呆愣神时烟就在指尖燃了很多,烫得我慌忙扔下,用脚踩灭。
然后在路人行注目礼之前,捡起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毕竟我所在的这座沿海城市,是座非常注重文明举止的城市。
哪怕我在带有烟灰缸的垃圾桶旁边吸烟,都会有路人投来介意的眼光。
我也不是想抽才抽的,只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一些,而已。
毕竟,我之后要碰头的人…要碰面的女生,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自然是因为我和她互相交换了「手部」的照片。
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是什么所谓的「手控」。
硬要说的话,我其实是「腿控」才对……扯偏了,咳。
我只是不好意思啊,在 app 的聊天框里问对方要那些,相对隐私的照片,脸啊、腿啊甚至是胸口的照片。
我在最开始的几次「邀约」里,甚至照片都没问人要过。
而后果就是…之前的某一次,约到了不好言说的对象。
见面之后,对方有多开心我就有多难过。
虽然当时最佳的策略,应该是立刻转身逃跑……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自己约出来的人跪着也要约完,说的就是当时的我。
所以在那之后,我就养成了要对面拍照片的习惯。
那家伙给我的这个 app,有一个「贴心」的机制,就是不能上传相册里的照片,只能通过 app 自带的相机来即时拍照,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虚假的网图,甚至连时间戳和模糊的 IP 信息都记录在旁。
相对于脸、腿或是胸这些太过隐私的、对面不一定愿意拍照上传的照片,我选择了索要「手」的照片。
据我多年的观察来说,手指好看的人身材通常不会差,对于女孩子而言更是如此(*谨代表个人观点),所以我可以先「手」给对面的大致外貌,做一个预期和判断。
我会先主动拍照上传自己的「手照」,然后再向对面索要。
我自小就练习钢琴,在那家伙的乐队里是键盘手兼 Program。
但是我的练习量,不像职业钢琴家们一样「炉火纯青」到对手指形态产生影响,所以我的手指依然修长而好看。
……并不是自恋,我会有这种「自我认知」完全是由于旁人的原因。
大一在「百团大战」招新时,那家伙就在人群中一把抓过了我的手,流着口水细细观摩还啧啧称奇,然后把我夸到脸红心跳,莫名其妙就加入了她所在的「迷音社」,加入了她组建的 ACG 乐队。
唉…然后就一言难尽地呆了两年半之久。
然后就,终于走上了被她常年唠叨、教唆,开始约陌生人的,邪道。
·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地铁站口依旧只有我一个人。
初冬微凉的风,从我宽松外套的袖口吹进,让我的咯吱窝突然感到一阵冷意。
于是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擤着鼻涕看着手机,正思索要不要在 app 里询问,然后就被人从身后戳背搭了话。
「欸,今晚约我的是你吗?」
我回过头,看向了说话的女孩。
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我呼吸都不自觉停顿了的难堪反应。
「…单抽出奇迹。」
——就是此刻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面前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的过肩长发,发梢修剪得十分整齐。
长度适中的刘海下,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秀气的高鼻梁。
并且…她居然在冬天里还穿着短裙,米白色的衬衫扎进了裙子里,露出了一双非常好看的长腿……咳。
她伸出自己修长白皙的左手,手背冲我眼前晃了晃,她小指上戴着一枚铜色的戒指——是我昨晚在照片交换里见过的戒指。
「……应该,是我没错。」
我不敢直视去回应她的目光,低下头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她好像眯起眼睛凑近看了看,然后「嗯」了一声。
「那我们走吧,房间你提前开好了吗?」
我咽下口水有些僵硬地点头确认,她不再看我自顾自向旁边走去。
「我还没吃饭,你吃了吗?」
「呃,我已经吃过了。」
「这样啊,真遗憾,我还说这顿我来请客呢。」
「没关系,我可以…付钱的,只要不太贵的话。」
「嗯?你在说什么?我说的是『我来请客』,不是想让你请诶。」
「啊?噢对不起!抱歉抱歉…我听岔了,哈哈哈。」
我摸着后脑勺发出了尴尬的笑声。
她领先我两步,没有对我失礼的尬笑做出回应,走进了地铁站附近的一家连锁面馆。
「你不吃点吗?光看着我吃,也会饿的吧?」
我连连摆手拒绝,她见状也不再客气,自顾自地吃起了面。
心里七上八下,装作看手机实则一直偷瞄她。
「黑长直」果然永不过时,她的外表完全就是我个人的理想型啊。
之后,我要和初次见面、如此好看的女生,去做…那种事情吗?
忽然感觉紧张到不行,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紧张。
她好像看出了我此刻的紧张和不安,从冒着热气的面汤前抬起了眼:
「同学,你应该不常约吧?」
「呃…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不常吧。」
「一周约几次?」
「……一个月两三…三四次吧,咳。」
「嚯,那你今晚有福了,我可是老司机了。」
她突然冲我露出了一个「身经百战」的自信笑容。
不知为何,我心里一沉,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不适感。
有些话以我自己现在的立场,是没资格说出口的,连在心里想想都是典型的「双标」。
所以,我只好低下头沉默以对。
在她「吸溜吸溜」吃面的声音里努力遏制自己心底,对面前这个「外表完全是我理想型」的女生,阴暗的揣测和想法。
很快她吃完了面,朝我「嘿」了一声。
我起身和她一起走出了面馆。
「你房开在哪家酒店?」
「还在那边一点,是联德广场旁边的连锁酒店。」
是开在我大学生活区附近的商务快捷酒店,每到周末房费就会准时翻番的连锁品牌,俗称的「炮楼」。
「这样啊,所以你是在×大读书咯?」
她转过头看我,我扭捏地点了点头。
「诶,你不会每次都选自己学校旁边的酒店开房吧?也太只顾着自己方便了吧?」
「没有没有!我一般都是看对方的交通,方不方便的……以前还订过湖滨附近的宾馆来着。」
「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掏钱吗?」
「多数时候是的,但是偶尔也有人会提出房费 AA。」
「嗯,等下我也会给你 A 的,放心好了。」
她扭过头继续往前,轻车熟路地抄了近道。
我很想问她是哪所大学的,怎么很熟悉这边的样子……而且立刻就能猜出我是×大的学生。
但我只是张了张口,没能直接问出来,而是眨了眨眼旁敲侧击:
「那个,同学…你是坐地铁来这边的吗?」
「是的哦,我晚上还有事要去江滨,来这里算是中途顺路。」
「原来如此,了解了,嗯。」
我有些疑惑,我们学校离江滨并不近,地铁要坐十几站才能到……她这个「中途」真的「顺路」吗?
「你们大学城这边我来过好多次了,你订的那家酒店我也去过几次。」
「明明装潢一般,但价格倒是比肩星级酒店了诶。」
她语调里有些调侃,我只好点头附和着她。
忽然有点想问她的名字,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的一次性「便利」关系,不问也罢,我每次都只是想想从没问出口过。
之后没有再说话,在酒店前台确认好后,上楼刷卡进到了房间。
「我出门前洗过澡了,你自己去洗就好。」
她把随身的包放在柜子上,拉开窗帘望向窗外。
虽然我出门前也洗过了澡…但还是进入了淋浴间,开始冲洗身体。
事到临头,内心的忐忑不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我长大以来,遇见个人「理想型」外表女生的次数,着实不算多。
不知为何「黑长直」在这座城市好像不太流行了,大学读了那么久了,在学校里很少能碰到这样外表的女孩子。
更别提约到了……所以,我十分忐忑。
昨天下午随手的「一划」真的出了奇迹,接下来,我居然能第一次和「理想型」的女生做那种事……心脏同学要加油啊,肾脏同志也拜托了!
一定要坚持住,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草草了事……
「喂——!你洗完没有啊?」
「马…马上就好!」
她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我一跳,头差点撞到了墙壁。
「快点哦,明明是男孩子,怎么洗澡洗那么久……」
她的声音远去了,我的心情则难以平复。
想起了不久前面馆里,她朝我露出的「身经百战」的微笑,我内心里就一阵躁动和阴郁。
不由得联想到了那家伙会有的表情……
咳,说了那么久的「那家伙」,还是应该先简单介绍下她。
那家伙的本名叫夏诗鸣,动画学院的学姐,我所在的「红弦乐队」主唱,爱好是广交男友、每周轮换。
而且总喜欢用奇怪的绰号称呼别人。
还经常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姐姐的模样,明明只比我大一岁而已。
我关上水龙头,擦干身体。
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披上了「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的浴袍,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淋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