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设备走到了艺术楼下，郝一君已经等在了排练室门口。
「学长要我帮你拿吗？」
「不用，门没锁直接进去就好。」
我朝迎过来的郝一君摇了摇手，拧开了排练室的门。
「哇——这里就是乐队排练的地方啊，感觉好酷！」
她有些拘谨地跟着我进来，然后在我搭建设备时，站在一旁东张西望着。
她一直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路上时总会有人和她搭讪，我以前就亲眼撞见过几次。
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会看上我这种人…不久前还在约陌生人的，因为一时轻率，让自己现在头悬巨石的差劲鬼。
倘若我直白地告诉她这些事情……一定会让她幻灭而讨厌我吧。
「学长学长，我以前看你演出时就好想问，电脑是用来干嘛的？看谱子吗？」
郝一君伸手指了指我的笔电，我忍不住笑着摇头。
「这么说吧，电脑里存着音色，你看到的这把键盘是用来触发那些音色的，键盘本身是不会出声的。」
我打开扩声音箱的电源，走到调音台前调整好音量推子，然后在她的疑惑中按了个和弦。
「你看屏幕，有没有看见这个轨道的电平…也就是音量，在跳动？」
「啊我看到了！学长我好像明白了，也就是说电脑本身才是乐器，键盘只是作为遥控器吗？」
「嗯……这么理解怪怪的，但是好像又很合理。」
听到她的发言我忍俊不禁，但又很难去反驳。
「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我弹给你听吧，估计他们过来还有一会儿。」
我看了看表，离七点半还有十分钟。
「哇！我、我想听《未闻花名》的片尾曲，可以吗，学长？」
「可以，没问题。」
她点的歌并没有超出我的预料范围，我和她聊得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都看过不少动画。
《未闻花名》的片尾曲《Secret base》的钢琴版我以前就自己弹过，谱都记得一清二楚，于是我毫不迟疑地奏出了旋律。
不去看她的脸，我自顾自弹着曲子。
本来我不应该在她面前做出这种「耍帅」的举动，但是我又害怕干等着其他人来，会让二人独处的排练室气氛过于尴尬。
结果没想到，他们人来得比我想象中早。
「嚯嚯，温凉，居然趁我们没来在撩妹啊！」
萱姐大大咧咧的口无遮拦让我嘴角一抽，只想高呼，是误会。
阿志、周粥，还有那家伙，也跟在萱姐身后鱼贯而入。
那家伙还和周粥对视了一眼，是想找机会一起偷偷议论吗？让人不爽。
于是我停下了演奏，谁的目光也不去迎接。
「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温凉？」
「……这位是郝一君，21 新闻的学妹，只是对乐队很感兴趣，你们别误会。」
「学长姐们晚上好！打扰了…我、我现在就走！」
郝一君有些慌张地和他们问好，然后往门口一步步挪去。
「你要走去哪？」
我有些疑惑地唤住了她，她一脸拘谨地朝我笑笑。
「我…我去门口听！」
「唉，你去门口干嘛，现在晚上已经挺凉的了…那边有沙发，你坐那里看就好了。」
「不、不会很打扰学长姐们排练吗？」
「不会的没关系，乐队合奏起来很吵，你在那边打扰不到任何人的。」
我指着排练室墙边的沙发，郝一君红着脸坐了过去。
我无视萱姐的满脸坏笑，看向了夏诗鸣，示意她赶紧开始排练。
结果那家伙居然跑到了郝一君的旁边，一屁股坐下了！
「呐~学妹你好，你是恭俭…温凉瞒着我们、不声不响交上的女朋友吗？我总感觉以前见过你诶！」
「不、不是的学姐！我、我已经…被温凉学长拒绝了，所以不是学长的女朋友！」
「这样吗？别灰心！学姐我觉得你还有机会的，毕竟我还是第一次见温凉在别的女生面前弹琴，所以…嘿嘿嘿~」
「是、是吗？真的吗学姐？」
她们的对话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为了阻止夏诗鸣继续八卦，说些有的没的误人子弟的话，我兀自开始了演奏。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是「Agitato」暴风骤雨般的急板，全曲的最高潮。
特别适合在此刻用来，打 断 交 谈。
于是现在的整间排练室里，都在我的指尖起伏下响彻着回旋奏鸣的旋律。
「快停下来啊！有马公生！*」
夏诗鸣离开了沙发，朝我夸张地扑了过来。
目的已经达到，我也就没必要继续糟蹋贝多芬老人家的心血之作了，于是我停止了演奏，让倾盆而下的暴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注释：有马公生是动画《四月是你的谎言》的主角，在故事中演奏过《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现在可以开始好好排练了吗，主唱。」
我冷冰冰地看着夏诗鸣，她揉了揉自己五颜六色的头发，站到了麦克风后面。
「……我们先排练哪首？甲方要求的开场曲吗？」
「就排开场曲吧，先啃硬骨头。」
我用眼神征询了下其他人的意见，大家都沉默着点了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排练时间，就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
一口气排练到了快十点，我们才收拾东西锁门离开。
「我送郝一君回去，先走了。」
我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准备带着郝一君立刻离开，不给任何人来搭话八卦的机会。
那家伙在我们离开时，还在和周粥交头接耳着什么…果然在议论吧？令人不快。
「学长姐们再见！今晚打扰啦！」
郝一君在我身后驻足向他们告别，然后跑回了我旁边。
×大的闭寝时间是十点半，比附近的任何一所高校都早。
从艺术楼走到女生综合宿舍 Z 楼，还是需要十分钟路程的。
所以她开始积极地找话题和我聊天，尽力避免我们之间陷入沉默的空白。
「温凉学长，你们乐队成员都好酷哦~特别是弹贝斯的学长，明明是男生却那么漂亮，让我都有点嫉妒他了。」
「嗯…我能理解，不过周粥挺直男的，他现在留长头发是被萱姐和主唱逼迫的…为了乐队营业考虑。」
「哈哈哈我能理解！」
郝一君的笑声很欢快，充满元气而不显做作…她笑着用肩膀贴近了我的手臂。
我微微一颤，有些僵硬地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眼睛直视着前方，道路在路灯下显得昏黄，像一张张无人出镜的老照片。
「对了学长，你们是不是换吉他手啦？我记得以前的吉他手，是个红头发的高个子男生？」
「嗯，是啊，原来的主音吉他离队了，因为一些和主唱的…私人原因。」
「喔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能感觉到她此刻涌起的好奇，所以对她能忍住不问而感到钦佩。
「简单来说，就是些男女之间烂俗的陈词滥调，主唱…夏诗鸣你应该也听说过，她这个人比较爱玩，就和我们原先的主音吉他起了点矛盾，所以就，嗯。」
我三两句话向郝一君「概括」了那家伙和前主音吉他的「腥风血雨、感情纠葛」，当时俩人闹得挺厉害的，差点把红弦乐队搞散伙了……明明他们两个都是海王选手，只怪林哥最后还是对那家伙动了真心啊。
呵，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挺好笑的。
「温凉学长？你在笑什么呀？」
「…咳！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我们走快一点吧，不然你们的阿姨该给你脸色看了。」
「嗯，学长…那个，要不我们……」
「我们什么？」
「没、没什么！我…我们走快点吧！」
我没有再多问，顾及着她的步伐加快了些速度。
空气还是变得沉默了，无话的空白开始在我们之间蔓延。
要问我为什么拒绝郝一君，我自己也说不太上来，她明明外表可爱、性格很好，和我也有共同话题……但我却没有想要与她交往的欲望。
所以说，我就是个差劲的人呐……可以约陌生人做这做那，勉强自己在床上拥抱不认识的人，却对自己最亲近的学妹敬而远之、保持距离，一直在单方面拒绝着她的靠近。
就像现在这样，和她并肩而行却隔着半臂的距离。
「我就不送你到楼下了，不想你被同学误会，先走了啊，再见。」
我停下脚步，向郝一君点头示意后，准备转身离去。
「学…学长！下次乐队演出，是什么时候？」
「……下月初，会在万象生活节站场。」
「好的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会去看学长演出的！」
「嗯，谢谢。那我先走一步了，再见。」
「温凉学长再见，学长晚安！」
我转身朝自己的宿舍楼走去，留下她在原地朝我用力挥手。
不知为何，鼻子有点酸涩，是天变凉的原因吗？要小心感冒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