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兄,现在方便吗?】
手机上收到了阿志的微信消息。
【有什么事?】
我等了几分钟才回复他,希望不要有麻烦的事情突然找我。
【今天晚上排练室里的那个学妹,真不是你女朋友吗?】
……这人问问题好直白啊,一句话就让我眯起了眼睛,开始怀疑他想干什么了。
【不是,真的只是学妹,问这个干嘛?】
【哈哈哈,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好奇】
呵,果然,看郝一君长得可爱,然后想要接近她了是吧。
【没其它事就先不聊了,我还要做 program】
【哦哦,好的打扰了,那周六排练见!】
我熄灭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打了个喷嚏继续扒带做 program。
虽然我和郝一君无缘成为恋人,但是作为她的直系学长,也有义务帮她挡下某些「见色起意」的轻浮之辈,尤其是那些弹主音吉他的家伙。
自从认识她以来,我已经帮她解过几次围了。
不是很能理解那些,看见女孩子可爱就上去搭讪的家伙,明明是陌生人而已,什么都不了解就……啊,我好像也是一丘之貉。
只不过,我省略了搭讪这个步骤而已。
系统匹配、发消息交换照片,约好时间地点。
然后就和不认识的人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这样看来,我好像还不如那些搭讪的?
……淦。
我仰头看向天花板叹了口气。
上周日,那个黑长直的女生摔门而去不久,我就卸载掉了那个 app。
她留在垃圾桶里的那两百块我都没捡。
今后,我想做个符合核心价值观的人。
……希望老天爷还能给我这个机会,不要让那万分之四的概率,砸在我的头上。
「唉…唉……」
「温凉你在叹什么气?那么用力?」
说话的人,是我隔壁铺位的室友许静安,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他正捧着灰黑色的电纸书阅读。
看来我的叹气声吵到他了。
「没什么,咳。」
我回归了正常的姿势,吸了吸鼻涕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许静安白天很少在寝室,总是自己找安静的地方看书,只有闭寝之前会踩着点回寝室,我一般不怎么和他说话,与另一个室友马文也是一样。
606 寝室住着的三个人,彼此堪称最熟悉的陌生人,和同班对门的 612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怪就怪我们这一届,分宿舍是按南北方来分的。
我们 606 全是南方人,对门 612 则全是北方人。
说来也真是巧,20 新闻 1 班总共 8 个男生,刚好是完美的 4 南 4 北。
所以我们这间寝室平日里沉闷得很,基本上都各做各的事,偶尔才会一起聊上几句。
所以,一直没人去提醒许静安,他那条裤子已经挂在阳台上一个月了。
虽然,明明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我盯着电脑屏幕,这么想着。
·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周六,校外某琴行的小排练房。
我昨晚睡得很差,鼻子堵了一边嗓子也有些疼,所以睡到快中午才爬起来出门。
本来红弦乐队周末一般不排练,但是因为这次演出比较重要(毕竟甲方给得多),所以在这周六加排了一场。
迷音社的排练室已经被其他乐队预约满了,所以我们回归了常去的排练房。
我背着设备推门而入,一眼看见了正在调弦的周粥。
「来了啊。」
「嗯。」
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开始自己的准备工作。
今天和周粥共处一室,感觉气氛比以前尴尬一些,浑身不自在。
「温凉,我能问你个事儿吗?我一直有些在意,上次排练就想问你来着。」
「呃,你姑且问问?」
「周二晚上,你为啥无视我?」
「……你在说什么?」
「就是周二晚上快九点的时候,我在生活区和你打招呼,你没理我啊。」
「啊?有、有这回事情吗?」
我其实已经想起来他在说什么了,周二我去拿外卖,在大门外碰到夏诗鸣……然后回去时装作没看见周粥,目不斜视。
「有啊,你当时明明看到我了吧?我背着贝斯朝你招手,怎么可能看不到。」
「不好意思,我当时真没看到你…那个,毕竟我晚上视力不好哈哈……」
我自然不可能承认确实「无视了他」的事实。
「不会吧?我的琴包在夜里那么显眼。」
他指了指自己的贝斯包……所以说,周粥的这种耿直,有时候真让人无可奈何。
他的琴包上贴满了各家 Live house 的 PASS 贴*,而且 M.House 的反光 PASS 贴最多,确实非常显眼,很难不注意到。
(*注释:PASS 贴即「Back Stage Pass 贴」,即后台通行证。通常在 Live house 演出,场地方都会给参演乐手一张写了当日日期的「通行证」,可以贴在身上做标识,方便出入后台;演出完通行证大多不会回收,乐手收集起来贴在琴包/琴箱上也算老传统了,笔者当年比较菜,貌似全加起来也不过十张)
所以,我放弃了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挣扎。
——转而直接向他发起新话题。
「周粥,你现在和夏诗鸣是什么关系?」
「……什么?」
周粥被我突如其来的反问给问蒙了。
「我刚问你,现在和夏诗鸣是什么人际关系?」
「……贝斯和主唱的关系啊。」
见他一脸茫然的表情,我忽然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躁。
「夏诗鸣周二那天和我说,你和她约去开房了。所以我才比较好奇,你和她现在是什么关系,总不该是她的新任男朋友吧?」
我如此这般地问道,问出了我本应该藏在肚子里的问题。
「……啊?不是…哈?!」
周粥的茫然转变成了震惊。
「温凉,我没和夏诗鸣开过什么房啊……她真这么和你说的?」
「……是啊。」
「那不明摆着和你开玩笑嘛!你见过谁开房还背着贝斯去的?」
「……见过,就是你啊。」
「都说了我没有…噢原来如此,你是因为这个才无视我的啊!」
「……我没有无视你,单纯没看见而已。」
「喂喂!你前一句话已经承认见过我了吧!」
「……咳。」
怎么又绕回来了?
我明明是为了摆脱原来的话题,才向他突然发问的。
而刚刚的那个问题,本不该问。
我又不是真的在乎,周粥和夏诗鸣的关系如何如何。
「那天晚上是她找的我,帮我介绍了个附近酒吧临时顶班的活儿,替她熟人乐队的贝斯手顶一场,并没有发生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周粥信誓旦旦的口吻让我无言以对。
「我说温凉,莫非,你该不会很在意夏诗……」
「不存在的,你想多了。我只是出于好奇和担忧而已,毕竟如果你和她搞在一起了,怕是过不了多久,红弦乐队就得找新贝斯手咯。」
我半开玩笑地打断了他,借口去擤鼻涕离开了排练房。
还在琴行的洗手间里磨蹭了几分钟才回去。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没有再说话了,直到乐队的其他人姗姗来迟。
「我这边新歌的 program 基本都做好了,现在就差阿志的节奏吉他还没录了。」
「了解了解,温凉兄我明天能录好给你……或者,你来帮我一起录?正好我也有些别的事情想咨询下你来着!」
「嗯……还是你自己录好发我吧,明天我不见得有空。先开始排练吧,主唱。」
我把目光瞟向了夏诗鸣。
她的眼神望向我,然后看向了周粥。
「你俩刚才怎么了吗?我一进门就感觉你们不对劲,偷偷闹别扭了?」
「不是,温凉只是把你开过的玩笑当真了。」
「我?我开过什么玩笑?」
「……别问了主唱,赶紧排练吧。」
「他以为你真的约我去开房了。」
「什…噢!哦哦!恭俭让!」
「我去趟洗手间……」
「哈哈哈不是!你当时真信啦?」
「……」
「喂喂!姐姐我那天明摆着是在和你开玩笑啊哈哈哈哈!你居然当真了吗?」
「况且…我根本就不是 JOJO 的菜啊哈哈哈~」
夏诗鸣笑得真欢快啊,我看她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完全置身事外的阿志一脸茫然,萱姐则自己猜出了个大概,憋着笑看向我。
人与人的悲欢果然不尽相同,对他们而言的乐子,对我来说只剩羞耻了。
我在红弦乐队呆了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这么出丑。
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作为回应,只能不发一言地转过头去,不去看那家伙现在的夸张表情。
倘若,我能挤出个笑脸,打个哈哈应付一下就好了,说句「不好意思搞错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这么做。
感觉内心里,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浮动,就如我现在的鼻孔一样,一个堵一个通。
「别嘻哈笑个没完了,抓紧排练吧。」
我加重了语气,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显得严肃。
「好好好~姐姐听你的唷!排练排练~」
那家伙还在盯着我看,还把麦克风支架搬到我隔壁了!真过分啊,她话里面那种欢快的语调,就像是……年上的姐姐在调笑弟弟一样的,感觉。
而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又让我想起了小学在交响乐团的时候,总被一个讨人厌的家伙捉弄的耻辱过往。
「那我们按照曲目顺序,先完整走一遍?」
「那就这么着吧。」
我不去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弹响了开场曲 intro 的高速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