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曲之后，Aria 又唱了两首歌，才在台下的欢呼中离场，正式结束了下午的舞台演出环节。
我回到台上收拾东西，我演出的全部家当还在别人的 Roland 键盘架上摆着呢。
「你琴弹得真不错啊！」
「啊…哦，谢谢。」
在我收拾家当时，听见有人在背后向我搭话。
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居然是疑似制作人的男性。
「《亘古星尘》的钢琴部分应该挺乱来的吧？」
「这么说的话…确实是的，我是自己改编过了，所以才能顺畅地弹下来。」
「哈哈哈听出来了！不过，间奏的复调部分好像还是原本的？」
「是的，间奏我没有改动…您对这首歌还真熟悉啊。」
「哈哈让你见笑了，毕竟《亘古星尘》就是我作编曲的。」
「这、这样啊，原来如此。」
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定睛好好看了他一眼，他推了下眼镜朝我笑了笑。
……还好刚刚没有顺势吐槽起《亘古星尘》的编曲。
「这首歌是我好早以前写的了，后来一直忙着做游戏，就没时间继续搞音乐了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嗯。」
我忽然变得有些词穷，东西收拾到一半，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他好像没看出我此刻的心思，又推了下眼镜。
「你们乐队是叫红弦乐队吗？是因为《红弦俱乐部*》的关系吗？」
（*注：《红弦俱乐部》是一个像素风格的，赛博朋克世界观的游戏佳作）
「非常遗憾，没有关系…这个队名是主唱自己随便起的。」
「噢噢这样，话说你怎么称呼？」
「我吗？我叫温凉。」
「温凉？本名吗？」
「呃，是的。」
「好名字！我是 LiNson，这个游戏的制作人。」
「我知道的，刚刚在台上看见您了。」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想像你们一样玩乐队啊，可惜一直没组起来。」
制作人的话让我不知道怎么接了，只能说着「那真是遗憾」，顺带看了眼后台……其他家伙都跑哪里去了，台上自己的乐器都不要了吗。
「诶温凉，话说你喜欢复调音乐吗？」
「只能说…不讨厌吧。」
「我个人倒是非常喜欢复调，只可惜现在的流行音乐里，很少见到了。」
「是啊，毕竟大众不太欣赏得来…吧。」
我抿了抿嘴唇，有些疑惑他身为制作人，为什么一直抓着我扯东扯西。
他倒是心安理得的样子，估计又是个 e 人，单纯想找个路人聊天吧。
「你觉不觉得，复调其实很像爱情？」
「……啊？」
我愣了，他笑了，又一次推了推眼镜。
「你想啊，身处爱情中的两个人，若是以『主调音乐』的模式来相处，势必会分出主次，感情不是会越来越疏离吗？」
「这……样，啊。」
我艰难消化着他莫名其妙的类比。
「但是复调就不一样了，两个独一无二的人、独一无二的声部，却因为爱情而相遇，彼此交互期望达成共鸣，相依行进却又和而不同，这不才叫爱情嘛！」
他朝我露出了…很有智慧的笑容。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有点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了。
我之前自己练习的时候，也是把两条旋律线，当做一对恋人来融合的。
「我好像理解您的观点了，这么想的话，确实有点像爱情。」
虽然我其实也不知道，所谓的爱情到底怎么回事，不过附和他准没错。
毕竟趁早结束话题，收拾东西回学校比较重要。
「哈哈哈你懂就好！和你聊天很愉快啊，温凉！」
「我也是，LiNson…老师。」
「叫我 LiNson 就行，不用加那些虚假的后缀！」
他有些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后，又把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
一直到工作人员跑来叫他，他才结束了和我的「攀谈」。
我有些疲惫地松了口气，继续收拾东西。
×网的游戏制作人 LiNson 啊，这个名字真够怪的，念起来好像 Listen 的谐音。
也不知道他跑来和我聊半天有何用意…不过我和他身份相差那么大，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吧。
我拎着大包小包往后台走去。
「温凉，你收拾好东西要干嘛啊？」
「回学校啊，周粥你们还不收拾下回去吗？」
「明天还要接着演出啊，东西可以先放在这里啊。」
「……我觉得放在这里不保险，还是先带走吧，咳。」
说实话，听完 Aria 的现场演唱后，我其实忘记明天还要接着演了……
但是收都收拾好了，总不能再原样放回去吧。
「你真要把东西全带回学校？」
「嗯，真的。」
「钱萱她们叫来的车只管上午，下午要自己挤地铁回去诶。」
「……没关系，带走我比较安心。」
……说实话，我其实有点讨厌自己的这种地方。
明明拍脑门喊一句「我忘记明天还要继续演出了」，然后顺势把东西放下就好。
结果，非要像现在这样硬着头皮，准备一条道走到黑。
……之前约×的时候也是啊，约到完全不在审美范畴的对象时，最佳策略明明是立刻告辞才对。
「恭俭让同志，你怕不是犯傻了吧。」
五颜六色的头发，忽然从周粥的背后冒出来了。
「姐姐我看你一定是忘记，明天还有演出了吧？」
「怎么可能，都说了，全部带走我才安心。」
「哎呀呀，你呀你呀，就是喜欢嘴硬。」
「……」
我努力管理着面部表情。
扑克脸就好，摆扑克脸我可是十分有经验的。
夏诗鸣看着我叹了口气，居然直接上手抢过了我肩上的键盘包。
「东西就安心放在这里吧，台上的其他设备不是更贵重嘛，肯定会有专人好好守着的呀。」
她把我的包放在了吉他音箱旁边。
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只能努力装出一副「勉为其难」接受的表情，缓慢地把双肩包也卸了下来。
「咳，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不急呀，你忘啦，今天周五哦，一起逛逛展再走呗。」
「上午还没逛够吗？」
「上午哪逛得完，连这个展区都没出呢。」
「哦，那你们慢慢逛，我就先……」
「又想一个人先跑！这次不行哦。」
「为什么不行？」
「没有为什么，JOJO 架住他！我们走~和萱儿他们汇合去！」
周粥挟持了我的咯吱窝，显著影响到了我的表情管理。
被迫和他俩来到了另一家游戏公司的展位，萱姐和阿志好像正在电脑前试玩。
我没有想要参与进去的打算，只好站在一旁发呆。
「恭俭让你不去玩一下吗？现在好像不用排队诶。」
「不必了，我对这家公司出的游戏没有兴趣。」
「那就去别处逛逛吧，我先和他俩说一声。」
夏诗鸣跑去戳了戳全情投入的萱姐，然后回到了我面前。
周粥已经找了台没人的电脑坐下了。
「要不你和他们一起吧，我自己去别处逛就好。」
我看着周粥的背影对夏诗鸣说，脑海里莫名想起了那个吆喝「免费拥抱」的女孩子，还有那只招财猫人偶。
「不了吧，不然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好可怜哦。」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怜的…意思是，你要缠着我一起逛吗？」
「你最近讲话怎么这么难听诶，什么叫缠着你啊？」
夏诗鸣眯起了眼睛，表情有些不善……
我顿觉不妙，立刻转身逃跑。
但是可想而知的，被夏诗鸣揪住了衣服。
「姐姐我想喝咖啡了，你请我。」
「……好吧，咳。」
她揪着我的外套下摆不放，我只好绷着脸默默迈步往前，带着夏诗鸣这个「累赘」，开始在偌大的展厅里寻找卖咖啡的地方。
「主唱，差不多可以松手了吧？」
「你管我，姐姐我乐意抓。」
「可是这是我的衣服啊。」
「嗯？所以呢？」
「唉……」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好像真的在朝我发脾气。
以前也有过类似这样的情况，我只能说真心搞不懂，完全不知道夏诗鸣的雷点到底是什么。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是要缠着我吗？」她就不乐意了，大概是「缠着」这个用词惹恼了她吧，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惹恼她。
唉，罢了罢了，想也没用。
继续被她抓着衣服，寻找卖咖啡的地方。
然后在展区导览板上，看见了划分为饮品区的地方。
「那里应该有咖啡摊位…你真的要一直抓着吗？」
「我本来都打算松手了！你个没良心的！」
完蛋，她现在抓得更紧了……没良心，她是在说那天陪我去疾控中心的事情吧。
虽然我确实很感激她，但是她不能总把那天的事，当做道德绑架我的抓手吧？
印象里今天她就说了我两次「没良心」。
于是我停住了脚步，想和她先好好谈一谈。
「你干嘛不走了？」
「主唱…夏诗鸣，我真的很感激那天，你陪我去做核酸检查的事情……」
「你突然说这个干嘛？打住啊打住！」
「不是…你今天老说我没良心，我得告诉你，我有好好记着啊。」
我很严肃地看向她的眼睛，她的表情怎么那么诡异啊。
「温凉啊温凉，你这个人有时候…真让姐姐无语。」
「我又怎么你了？」
她这句话让我一头雾水，皱起了眉。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觉得恼火，她什么时候变成谜语人了？
「没怎么，是我的问题……我还以为，终于又和你拉近点距离了。」
她忽然松开了手，丢下我自己往前走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外套的后摆，被她抓得皱巴巴的…还留有一丝温热。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感到了发自内心的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