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抽了小半管血后，我坐在等候区等待。
我来的最早，在我前面没有人排队，所以好像上午就能知晓结果。
于是，我安静地坐着，等待最终裁决的钟声响起。
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听音乐，只是看着面前的盆栽，和墙上的宣传板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工作人员专门过来通知。
见到他的一瞬间，我脸上的肌肉就绷紧了。
他却向我笑了笑，让我跟随他去拿检测报告单。
看见白纸黑字的「阴性」，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终于重新开始了跳动。
很难确切形容当下的心情，有种终于「刑满释放」的感觉……
「虽然原则上我们还是建议你，第六周时再来复查一次，但是基本上已经不用担心了，今后正常生活就好。」
「谢谢医生，谢谢您……」
我有些恍惚地把报告单贴在胸口，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自己今后，再也不可能去约见陌生人了。
哪怕某夜再空虚、再难过，也不可能再去寻求那种所谓的放纵了。
我想这座城市的某处，一定还有在吆喝着「免费拥抱」的女孩子，难说她的身旁，也会有一只巨大的招财猫人偶……
「啊，是你！」
一声惊呼，突然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看见走廊另一头，有个女孩在瞪着我。
对面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的齐肩长发，发梢修剪得十分整齐。
长度适中的刘海下，是黑白分明却显露惊讶的大眼睛，和秀气的高鼻梁。
淡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着…深蓝色的外套下，是一条灰色的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一双非常好看的长腿……卧，槽。
「啊！是你！」
于是，我像复读机一样，重复了她方才的惊呼。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她异口同声地同时发问。
对面的女孩，就是那个，三周前，我约到的，对象啊……
是那个初见时在心底惊为天人，外表完全是我审美理想的女孩……
那个女孩，现在快步来到了宕机的我面前。
然后，盯上了我捂在胸口的，报告单。
「……给我看一眼。」
报告单被她抢走了…她的眉毛挑了起来，然后再次看向了我。
「你居然，怀疑我吗？」
她这样对我说，嘴角上扬的弧度十分之微妙。
「难道……你居然，也怀疑我吗？」
我的脑海在一番运转后，向她抛出了反问。
人类的本质，果然真的是复读机啊。
「怎，么，可，能不怀疑你啊！」
她把报告单塞回了我怀里，好看的眉毛都挤在了一起，凶神恶煞地瞪着我。
「你当时莫名其妙做了一半就跑走了诶！」
「然后还一脸诡异地捂着下面…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就在平台上私聊问你、想让你坦白！」
「结果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消息也不回！」
「……我和你那个完之后，就把 app 卸载了，咳……」
「卸载了？好啊你…你让我这三个礼拜都提心吊胆！」
「我也是一样啊……」
大眼瞪小眼，说的就是我们俩。
「……再给我看一眼。」
她又把我的报告单抢走了，这次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我此刻的心情复杂而微妙，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既然你的结果是阴性，那我就不用再去扎针了吧，温——凉，同，学。」
她说出了我的名字我并不意外，毕竟报告单上写着。
「呃，那个…我建议你还是，自己也去做下检测吧，那样更安心一点。」
「我现在已经挺安心的了，毕竟这三个礼拜，我都没再找人开过荤。」
「……我的意思其实是，能让我更安心一点。」
「…哈？！」
「你、你想啊，如果你也是阴性，那概率就无限趋近于零了。」
「我之后就没必要再来复测一遍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好像惊讶于我刚说的话。
我的话在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在感情上让她不好接受吧。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倒不如说，正因此我才会把话说出口。
「你…你这个人，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因为你的风险要比我高得多吧…毕竟你说你是，老司机。」
她慢慢张大了嘴。
「而且，还不介意别人不戴就和你那什么。」
她的表情凝固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故意恶心她，总之一定有点想报复的情绪在里面。
我想把眼前的这个女孩，当做再也不会再见的人对待，心里想到的这些大实话，打算一字不差、毫不遮掩地说给她听。
「我告诉你原因吧，你有权知道…为什么上次，我只和你那个了一半。」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你…快那个了的时候，居然忘我地喊着别人的名字…当时实在太让我恶心了。」
「所以我才没办法继续了，只想赶快洗个澡脱身。」
我感觉此刻的心情有些愉悦。
不知道她的巴掌会从哪边扇过来，我要好好看清然后格挡。
「……欸~原来是这样啊，有点意外。」
「好幼稚的原因哦。」
想象中的耳光并没有到来，面前的女孩居然不怒反笑。
「既然这样，那，等下要不要再和我一起，把上次没完成的，好好做完？」
她说…什么？
「这次我不叫别人的名字…叫你的，怎么样？」
「温，凉，同，学~」
我傻眼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的回击如此不走寻常路。
「绝…对不要，打死我也不会和不认识的人那个了。」
「那就先认识一下呗，我叫任清歌，清水的清、歌者的歌。」
「怎么样？现在认识了就没问题了吧。」
她示威一样地看着我笑，看我此刻张口结舌的样子。
「开、开…开什么玩笑！」
「嗯？我没有在开玩笑啊，我可是很认真的。」
「毕竟，我可是因为你的缘故，足足忍了三个礼拜没找人『互动』哦。」
「而且现在，你和我都是干干净净的，做起来一点顾虑也没有吧？」
「我现在是挺…正常，但是你又不一定。」
我努力维持着冷漠的语调和表情。
「欸——你怎么还在怀疑我，真叫人难过。」
「那这样，我现在就去扎一针，如果结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立刻去开间房『再续前缘』吧。」
她刻意地歪着头，双手环抱在胸口直视着我。
我到底是遇见什么奇葩展开了？这要是拍成电视剧，一定会把观众雷翻…怕是直接连审都过不了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要，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你如果拒绝的话，我就抱着喇叭跑到×大门口，把你『交互』到一半就萎了的事情广而告之哦。」
「……我当时并没有萎，纯粹是不想和你继续了，请不要混淆事实。」
「你的关注重点居然在这里吗？」
「麻烦借过一下…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她像在盯人防守一样，左右横移着阻挡我离开。
「你这个人真奇怪诶，我都那么投怀送抱了…换做别人早『蠢蠢欲动』了吧？」
「别人是别人…你就算再置气，也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吧。」
「差不多得了，我认输好吧。」
「……置气？差不多得了？」
她的脸忽然阴沉了下来，语气莫名变得严肃。
「在你看来，我刚说的话，都只是在和你置气？」
「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上次的事情伤害到我了吗？」
「啊？你在说什么？」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一点自尊都不配有？」
「只是个做到一半、不想继续了，就可以随便丢下不管的东西？」
「你完全没有考虑过，作为女孩子的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
她此刻的表情非常不妙，让我不禁张大了嘴。
「我一瞬间甚至怀疑，是不是我哪里有问题，才会让你一个男孩子，突然从我身上逃开……」
她的一字一句都显得无比清晰，直达我的耳边，灌入我的脑海。
她说的这些话，我并非没有想过……但也只是在事后一闪而过。
「然后现在，你又用像看瘟神一样的眼神看我。」
「我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简直是倒贴着求你×我，你居然都不乐意吗？」
她的这些话让我瞠目结舌，她现在的眼神确实不像在开玩笑。
「我真以为你是在和我置气，想故意戏弄我，才会说那些，开房再续前缘的话……非常抱歉冒犯到你了…之前那个，做到一半的事情也是，对不起。」
我不再和她于言语上对峙，直接道歉，希望她脸上的愠怒能淡去一些。
她慢慢垂下了头，不再看我，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急转直下的展开让我措手不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像截木头僵在原处。
「呃，任…任清歌，同，学？」
我鼓起勇气，尝试着喊了她的名字。
「我现在去抽血化验，你爱走就走吧。」
她忽然转身离开，留下了一个决绝，而又有些落寞的背影。
我盯着她的背影迈不开腿，余光里「安全出口」的指示牌，亮得刺眼。
理智告诉我，现在应当立刻离去，赶快从这莫名其妙的状况中脱离，与她于茫茫人海中，再也不见。
我不明白，她提出想和我再…开次房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不会真是「想把上次没做完的，好好做完」吧？
莫非…她其实有什么强迫症？因为上次没有进行到最后，所以一直让她心存芥蒂、无法释怀？
这种可能性，确实客观存在吧？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转角处。
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我朝着她消失的方向走去，离安全出口的指示牌，越来越远。
我看见她在窗口出示了手机，然后被志愿者指引去了检测区。
我坐到了等候区的座位上，继续盯着那盆盆栽和宣传板报。
……等一下她好了，反正能得知她的结果，对我也没坏处。
然后过了十多分钟，她的脸孔再度出现在我眼前。
「你怎么还在这里？走啊，怎么不走了？」
「现在又后悔了？想要×我了吗？」
「……我请你吃午饭吧，作为之前冒犯了你的，赔礼。」
我用最诚恳的语气，回应了她的质问。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在我面前愣了几秒。
然后在我旁边坐下，不发一语仿佛在思考。
我没有转头看她，只是看着前方，默默等待她的回应。
老实说，我现在又有点后悔，感觉完全是在自找麻烦啊……一点也不像我。
……希望她还是，骂我一顿然后回绝吧。
「我要吃油爆虾。」
我慢慢转头看向了她。
「而且要大份的那种。」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医生说结果中午前能出…好像今天来扎针化验的，就我和你两个人。」
她环顾着空荡的等待区，耳朵上水母一样的耳环，摇摇晃晃。
「你之前等了多久出的结果？」
「我没印象了…可能一个小时左右吧。」
「一个小时，刚好到饭点！」
她的语调忽然上扬，脸上还浮现出了笑意。
这让我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之后可得谨言慎行，不想再惹恼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