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灯光冷得像冰。
全息投影悬浮在长桌中央，画面里是凌晓站在教学楼顶，画笔翻飞，墨色泼洒而出。
一道道金色光纹顺着墙壁蔓延，如同活物般将那些灰黑色的藤蔓状残留彻底吞噬。
学生们围在他身后，手握颜料桶，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专注与炽热——他们不是在涂鸦，而是在“信仰”某种东西。
“目标个体涉嫌操纵公众意识，建议启动S级收容程序。”戴金丝眼镜的文官推了推镜框，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他没有授权，没有备案，却引导至少七十三名普通市民参与高阶认知干预行为。这不是救援，是模因污染。”
空气一沉。
苏沐瑶缓缓起身，黑色风衣下摆扫过椅背，声音如刀切水：“他在七分钟内中止了一场侵蚀级虚界渗透。若非他以‘集体信念重构’的方式净化污染源，对策局至少要出动三个战术小队，伤亡预估不低于六人。”
“可他也制造了新的未知变量。”文官轻笑，手指一点，全息画面切换——
城市各处的墙角、课桌、公交站台，甚至宠物店玻璃上，都贴满了稚嫩的儿童画：一个大大的太阳，笑脸般的光芒四射。
“过去十二小时，全市共记录到两千八百一十四幅类似图像。”他慢条斯理地说，“全部出现在未曾接受任何宣传引导的低龄群体中。你觉得……这是巧合？”
苏沐瑶眸光微闪，未语。
就在这时，会议桌另一端传来一声夸张的哈欠。
韩舟歪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草莓味棒棒糖，眼皮半耷拉着，指尖在腕表上滑了几下，随即投出一组数据流：“喂，你们真觉得那群孩子是被洗脑了？脑波监测显示，这些‘太阳画作’周边区域的α波活跃度提升31%，压力激素水平下降近四成。连流浪狗都不叫了，猫也不炸毛了——焦虑指数降了17%。”
他咧嘴一笑，糖棍转了个圈：“换句话说，这玩意儿比安神香还管用。你们不奖励他，反而要关他？总局电费是不是又跳闸了，脑子也跟着短路？”
文官脸色铁青，正要开口，门却被推开。
一名穿制服的探员走进来，低声汇报：“嫌疑人已带到。”
几分钟后，凌晓坐在一间无窗的接待室里，面前放着一杯无糖黑咖啡，苦香刺鼻。
杯子边上压着一张打印纸，标题是《关于配合调查期间行动限制的通知》。
“配合调查期间，禁止离开市区。”刚才那位微笑官员临走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请您理解，这是为了公众安全。”
门一合，整层楼仿佛都安静下来。
十分钟后，天花板通风口突然传来轻微响动，紧接着，一个身影像猫一样从上面翻身落地，动作轻巧得不像人类。
“给。”韩舟甩来一个银色U盘，啪地砸在桌面上，“昨夜全市异常数据包，加密层级C级以上我都给你扒出来了。”
凌晓挑眉：“你不该在这儿。”
“我也不想，但上面那群老古董已经开始写‘收容方案’了。”韩舟靠在墙边，语气忽然低了几分，“顺便说一句——你那个画册，能量特征扫描结果出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凌晓：“和二十年前‘绘灵封印碑’碎块一致。同源率98.7%。”
凌晓心头一震。
那块碑，是他爷爷失踪前最后留下的遗物线索之一。
据说当年第一代绘灵师陨落后，其力量被封入九块石碑，深埋各地。
而其中一块，就在原美术学院地下枢纽附近被人发现，随后神秘炸毁。
“所以你们怕的不是我画画？”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是怕我唤醒什么？”
韩舟耸肩，眼神却没再开玩笑：“我们怕的是，有人想让你画。”
话音落下，他转身跃回通风口，消失前只留下一句：“别乱动那本册子，它现在就像一颗定时心跳起搏器——谁知道谁在听？”
深夜。
凌晓缩在宿舍书桌前，窗帘拉死，台灯昏黄。
U盘插进电脑，密码破解花了他十分钟。
文件夹层层嵌套，最终打开一段音频档案。
起初只是寂静。
然后，钟声响起。
低沉、悠远，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整整十二声，每一声都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背景里，有人在诵念，声音模糊重叠，似千万人齐语：
“当十二时辰齐聚，守望者将重开天眼……
献祭者将以血为引，绘灵王朝终得复兴。”
凌晓呼吸一滞。
这根本不是什么民间邪教祷词——这是【绘灵典】残篇！
他小时候曾在祖传手札边缘见过类似的句子，被划掉并标注“禁言”。
他继续往下听。
录音接近尾声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浮现。
平静，冰冷，却无比熟悉。
“时机未至，蛰伏待变。”
白露！
那个半年前悄然出现、送他一瓶“月华松烟墨”的神秘女人！
她说那是稀世古墨，能增强画作灵性，还叮嘱他“关键时刻再用”。
凌晓猛地起身冲向抽屉，一把抽出那本祖传画册。
翻开封皮，直奔最后一页——那里原本用那瓶墨画了一道符线，作为保险手段封印潜在失控风险。
而现在……
墨痕淡了。
非常淡。
几乎透明。
像是被什么缓慢吸收，又像是……被激活了。
他盯着那页纸，指尖发凉。
不是封印。
从来都不是。
那是信标。
一个延时点燃的坐标。
指向某个沉睡之物的钥匙。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喧嚣。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去。
城西老街，必须赶在一切彻底苏醒前——
找到她留下的痕迹。夜风如刀，割裂城市上空的薄云。
凌晓站在城西老街尽头，面前那家熟悉的“松烟阁”画材店已大门紧闭，铜环落灰，门缝里塞着一张泛黄宣纸，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人刻意留下。
他伸手抽出，指尖触到纸面那一瞬，一股阴冷的灵压顺着指腹窜上脊背——不是残留能量，是活的讯息。
纸上字迹工整如刻，小楷写就：“欲知真相，来取‘残稿·子时卷’。”
落款处一枚朱砂印章，纹路扭曲如梦魇缠绕——蚀梦纹的变体，与他曾在爷爷手札中见过的“墨蚀会”图腾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三道逆向螺旋，像是某种进化的标记。
“呵。”凌晓冷笑，手指一搓，宣纸瞬间化作飞灰，洒落于地。
可就在碎片触地的刹那——
他的胸口猛地一沉。
那本藏在书包里的祖传画册，竟从内部传来一声极轻、极远的叹息。
像是一本尘封千年的古籍，在无人知晓的深渊之中，被人缓缓合上。
凌晓瞳孔骤缩。
这声音……不属于这个世界。
它不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认知深处响起，仿佛那本画册根本不是容器，而是一扇门，刚刚被谁从另一端轻轻关上。
“信标……早就启动了。”他低语，指尖发麻，“那瓶‘月华松烟墨’不是为了帮我，是为了让画册记住某个频率——现在，它开始回应了。”
他猛然抬头。
四周寂静无声，老街空无一人，连流浪猫都消失了。
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错位感”——就像现实这张画布，正被人用另一支笔悄然修改。
不能再等。
他转身疾步返回学校，心跳与脑海中不断回放的录音重叠：
“当十二时辰齐聚，守望者将重开天眼……”
“献祭者将以血为引，绘灵王朝终得复兴。”
——他们要的不只是他画画。
他们要的是整个世界的认知规则被重写。
宿舍楼前，他掏出钥匙，动作顿住。
不对劲。
阳台窗帘没拉严，缝隙间透出一点不该有的反光——像是某种微型侦测装置残留的能量残影。
他不动声色地绕到侧门，翻窗入室，第一时间冲向书桌，掀开暗格，取出备用灵墨与符纸。
正准备重新布置防御符阵，手机突然震动。
一条微信，仅一句文字，附带一张截图。
发信人：苏沐瑶。
截图内容是对策局内部加密通讯的截屏，权限等级标注为【绝密·灰鸦级】：
【代号‘零’确认存活，近期频繁接触高危认知载体（目标编号LX - 09），疑似已与境外异常艺术团体‘墨蚀会’建立双向共鸣。
命令：加强对凌晓监控，切断其社会关联网络，必要时实施记忆剥离程序（代号：白噪清除）。】
——签发人：苏振南（超自然灾害对策局·监察总长）
凌晓盯着那个名字，呼吸微滞。
苏沐瑶的父亲。
也是她一直效忠体制的象征。
原来……她也在被监视？还是说，这条消息本身就是陷阱？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月光如霜，静静洒在美术楼外墙上。
那里原本今早刚被刷白的墙面，此刻正缓缓浮现出一道细如发丝的倒悬指针轮廓——自下而上延伸，尖端指向子时方向，表面流转着幽蓝纹路，分明是蚀梦纹的活体投影！
这不是警告。
这是倒计时。
“你们想逼我动笔？”凌晓缓缓攥紧画册，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好啊。”
他打开电脑，新建文件，调出色盘，指尖翻飞。
十分钟后，一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海报完成。
标题烫金大字，锐利如刃：
“终极招新挑战赛”
副标题清晰有力：
主题：我心中的光明
优胜作品将代表艾瑟拉市青年艺术家，送往国际青年艺术节展出
他点击打印，眼神深不见底。
“既然你们都想看我画……”
“那就让我画一场，谁都收不了场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