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云层割碎,洒在美术社斑驳的墙面上。
风掠过窗棂,卷起几张散落的画稿,纸页翻飞如蝶。
公告栏前,一张海报静静贴在那里,像是无声的宣言。
“终极招新挑战赛”——烫金大字在昏黄路灯下泛着冷光,锐利得仿佛能刺破夜色。
副标题清晰而庄重:主题“我心中的光明”,优胜作品将代表艾瑟拉市青年艺术家,送往国际青年艺术节展出。
没人知道这张海报是谁设计的,但所有人都记住了它。
凌晓站在教学楼顶层的暗处,远远望着那张自己亲手贴上去的海报,嘴角微扬。
他没用普通打印纸,而是特地从白露那买来的“月华松烟墨”混制宣纸——这种纸对灵力波动极其敏感,稍有异动便会激发微弱的净化涟漪。
更重要的是,它能承载情绪印记。
“你们想靠蚀梦纹污染认知?”他轻声自语,“那我就让整个校园的认知,全都变成你们碰不得的‘光’。”
他早已算准了。
“墨蚀会”的仪式依赖集体负面情绪作为引信,越是绝望、恐惧、孤独的画面,越容易成为他们入侵现实的跳板。
可这一次,主题是“光明”。
上百名学生报名参赛,有人画朝阳初升,有人画母亲的手,还有孩子用蜡笔涂出一个歪歪扭扭却灿烂无比的太阳。
这些画作本身或许稚嫩,技法粗糙,但它们携带的情绪纯粹得近乎锋利——那是人类最原始、最无法伪造的希望。
而这,正是“绘灵师”真正的力量源泉:不是画得多像,而是画中有没有“魂”。
更妙的是,赵野已经在摄影社论坛放出了风声:“听说这次评委是白露老师?”
一句话,三重杀招。
第一,白露在艺术圈近乎传说级的存在,她的名字本身就是流量炸弹;
第二,她的真实身份成谜,任何与她有关的消息都会引来各方耳目关注,无形中形成舆论屏障;
第三,最关键的一点——“被关注”,就意味着“被见证”。
百人执笔,千人围观,万次点击……这场赛事的认知权重正在疯狂攀升,已然构筑起一道纯净而庞大的精神防护网。
哪怕“零”敢来,也得先吞下这一整座城市的期待与善意。
果然,子时刚过,展厅门锁无声滑开。
一道黑影悄然潜入,身形瘦长,披着鸦羽般幽暗的长袍,脸上覆着半透明的骨质面具,纹路如同干涸的河床,透出诡异的生命感。
他是“零”,墨蚀会代号最神秘的存在,也是凌晓至今未能彻底解析的高危幻灵共鸣体。
他缓步走入展厅,目光扫过一幅幅参赛作品,嘴角勾起一丝讥诮。
“天真。”他低声呢喃,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石板,“你们以为光能驱暗?可黑暗才是最初的画布,一切色彩,皆生于虚无。”
他抬起手,指尖夹着一支猩红画笔,笔尖滴落的不是墨,而是某种粘稠如血的液体——蚀梦纹原浆。
只要一笔落下,就能扭曲画中意象,将其转化为通往虚界的裂隙。
他选定一幅少年绘制的星空图,正要落笔——
指尖触纸刹那,异变陡生!
那看似普通的画纸竟如活物般猛然吸吮墨迹,紧接着,一道银色涟漪自画面中心炸开,呈波纹状直冲“零”眉心!
“呃——!”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面具“咔”地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半张脸——皮肤上密布着古老符纹,像是被强行刻入的诅咒铭文,正随着银光侵蚀而剧烈抽搐。
他瞳孔骤缩,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
“情绪共鸣波?!怎么可能……这不该存在于现实……”
阴影深处,脚步声缓缓响起。
凌晓走了出来,手中画册轻轻翻动,停在某一页——上面是一幅残破的钟楼剪影,标注着【残响·情绪共振】。
“你输就输在,太相信‘规则’了。”凌晓语气平静,却带着刀锋般的嘲讽,“你以为只要复制痛苦就能掌控人心?可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看见’。”
他抬手指向角落里一幅不起眼的涂鸦:一个小孩画的太阳,圆圈歪歪扭扭,光芒像面条一样乱甩,可旁边写着一行歪斜的字:“妈妈看了会笑。”
“你看这个,技法为零,构图崩坏,可它里面有个‘人’。一个真实的、会哭会笑的人。”凌晓声音渐冷,“而你呢?你只是个躲在面具后的复读机,一遍遍播放别人的悲伤,却从不曾真正感受过一丝光。”
“闭嘴!”“零”怒吼,周身黑雾暴涨,试图强行突破。
可就在他踏出一步的瞬间——
整间展厅的画作,同时亮了起来。
不是灯光照亮,而是画本身在发光。
那一道道稚嫩的线条、一抹抹笨拙的色彩,竟在这一刻彼此呼应,形成一片浩瀚的情绪星海。
少年的梦想、母亲的温柔、孩童的欢喜……无数微小却坚定的“光明”交织成网,化作一股不容侵犯的共感场域,硬生生将“零”逼退至窗边!
玻璃嗡鸣震颤,窗外月光仿佛也被这股力量净化,变得清澈如洗。
凌晓站在光影中央,画册合拢,眼神沉静。
而此刻,在展厅外的梧桐树下,一道修长身影悄然伫立。
黑色战术风衣裹着冷峻轮廓,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银灰色手枪,枪口微微抬起。
她望着展厅内那道逆光的身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三个字:
“放下画册。”
凌晓闻声转头,看清来人,笑了。
“那你开枪啊。”无需修改
苏沐瑶的枪声撕裂了夜幕,玻璃被炸成星雨,寒风裹挟着碎屑灌进了展厅。
凌晓瞳孔微微一缩,下一秒,“零”的身影已经借着黑暗翻出了窗外,像一只断了翅膀的乌鸦般踉跄着坠入了楼宇夹缝间的阴影里。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梧桐树下的黑衣女子——她站在那里,像一尊冷峻的雕像,枪口垂了下来,但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
“三分钟后封锁线就会到位。”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吹散了,但每一个字都像钉进水泥地的铁钉,“你只有这点时间……去问你想问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步伐坚定,但在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却微微顿了一下。
那一瞬的迟疑,就像冰层上裂开的一道细纹。
凌晓愣住了。
不是因为她违背了指令,而是因为她背影里那抹难以察觉的挣扎——一个从小被训练成武器的人,第一次把枪口悬在了命令与良知之间。
“所以……你也看到了什么?”他喃喃自语道。
没有回应。只剩下夜风卷起她的衣角,消失在了教学楼的拐角处。
但凌晓已经明白了。
他冲出展厅,沿着应急通道狂奔而上,脚步踏碎了寂静。
楼梯间回荡着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脑海中不断闪现着“零”逃跑前的眼神——那不是失败者的癫狂,而是殉道者般的执念。
“绘灵师本就应该主宰虚实!而不是跪着去求别人理解!”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刻进了他的神经。
天台的门被一脚踹开,冷月高悬,风如刀割。
“零”跪在边缘,嘴角流着血,手中那支猩红的画笔断成了两截,残骸落在脚边,像干涸的心脏碎片。
他抬起头看着凌晓,眼中竟没有恨意,只有悲怆。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开始的。”他声音嘶哑地说道,“也不是所有的光,都是为了照亮。”
话还没说完,他的胸口一震,一本破旧的手札从怀中滑落,“啪”的一声砸在了水泥地上。
凌晓缓缓走过去,俯身捡起。
封面斑驳,墨迹褪色,《绘灵王朝·复兴录》七个字歪斜扭曲,仿佛是在剧痛中写下来的。
他翻开了最后一页。
纸面大半都是空白,只有一行娟秀却锋利的字迹横贯中央:
“真正的王座,不属于执笔者,而属于能决定‘谁值得被看见’的人。”
落款没有名字。
但他认得这笔迹。
——是白露。
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原来她早就知道一切。
不只是画材店老板,不只是神秘的观察者……她是这场棋局的执棋人之一。
就在他心神震荡的时候,胸口突然一热。
那本沉寂已久的祖传画册,竟然自己震动了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轻轻颤动。
凌晓低下头,指尖触到封面,一道微弱的银光从里面渗了出来。
画册深处,某一页从未显形的轮廓,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他曾在梦中勾勒过无数次、却始终无法完整描绘的银白机械巨人,肩甲如翼,双目燃着幽蓝的火焰。
此刻,它静静地立在意识之页,仿佛在等待号令。
“还没到时候……”凌晓咬着牙,强行压下了体内翻涌的灵力。
远处,钟楼废墟之上,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手中托着一方幽蓝的墨砚,砚中的液体像活物一样缓缓旋转,映着冷月,泛起了涟漪般的认知波动。
她看到了吗?
凌晓不知道。
但他知道,从今晚起,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躲进画纸缝隙里的咸鱼少年了。
规则正在崩塌,而有人,正试图重写一切。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锁屏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发件人:赵野
内容:老大,B区天桥那边……有点不对劲。
后面附了一张监控截图,画面模糊,雨水横斜,桥下的积水倒映着路灯,波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
而天上,厚重的云层正无声地聚拢,第一滴雨,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