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刀,斜劈在艾瑟拉市的天际线上。
城市还在呼吸,但节奏已乱。
高楼林立之间,云层深处那座古老城池的倒影越来越清晰——飞檐斗拱悬于摩天楼群之上,青瓦如鳞,钟声虚鸣,仿佛三百年前被抹去的旧都“云京”正从时间的夹缝中缓缓爬回现实。
凌晓站在废弃钟楼的残垣断壁上,脚下是碎裂的琉璃瓦与锈蚀的铜铃。
风卷起他额前乱发,手中那支断裂又重生的灵笔剧烈震颤,像是感应到了某种血脉深处的召唤。
膝上的画册自动翻开,停在一页泛着温润金光的图鉴上——【希望灯火】。
那光芒柔和却不容忽视,像是一盏在黑暗中燃了三百年的灯,此刻终于等到了能看见它的人。
而更诡异的是,这道光竟与云京倒影中的某一点遥相呼应,如同心跳同步。
“不是幻象……”凌晓喃喃,“是残魂。”
他的指尖微微发麻。
绘灵师的能力源于“承认”——承认幻想的存在,承认它们的情感与意志。
可三百年前,先辈们却选择用封印斩断一切。
他们怕这些由人心孕育出的幻灵太过接近人类,怕它们会痛、会恨、会求生,于是干脆否认它们曾存在过。
就像他曾对妹妹说的那句:“画出来的东西哪会疼?”
可现在他知道,会疼。
每一个被遗忘的名字,都在疼。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思绪。
屏幕上跳出一条加密消息,发信人标记为“风纪委员”。
苏沐瑶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冷静得近乎冷酷:“归心站地下空腔能量激增,结构正在重组。你最好立刻下来。”
“就不能让我多看两眼古风美景?”凌晓扯了扯嘴角,收起画册,翻身跃下钟楼。
风掠耳畔,他在半空中抽出腰间短刃,在墙上借力翻转,稳稳落地。
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天天喊累的咸鱼,而是久经生死的战士。
地铁废墟入口早已坍塌,但他知道路。
沿着布满青苔的检修梯一路下行,空气越来越沉,带着铁锈与地下水的腥气。
越往深处,脚下的地面竟开始微微搏动,如同活物的心脏。
眼前豁然开朗。
地下三百米,一座由金属藤蔓编织而成的巨大环形祭坛静静悬浮。
那些藤蔓并非死物,而是由无数细密锈链缠绕而成,宛如血管般脉动不息。
祭坛中央,一块泛着幽青微光的锈铁缓缓旋转——正是“锈心”,传说中承载旧都意识的核心。
凌晓一步步走近,呼吸不自觉放轻。
他蹲下身,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锈铁的刹那,脑海轰然炸开!
无数画面如潮水涌入——
百年前的雨夜,绘灵师们列阵于云京中心,手中符咒燃烧,将整座城市的记忆强行剥离。
而在那片喧嚣与哭嚎之中,无数尚未完全成形的幻灵被判定为“污染源”,尽数诛杀。
他们的名字从未被记录,他们的存在被彻底抹除。
耳边响起老焊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我们怕它们太像人,所以先否认它们会疼。”
可就在那一幕终结之际,有一颗心没有死去。
它藏进了地脉最深处,靠着零星的记忆碎片和人们对“家”的执念苟延残喘——那是柯妄的前身,也是所有被遗弃之梦的集合体。
“绘者非控万物,乃通万物。”
玄鸦不知何时落在祭坛边缘,三足轻叩,指向刻在基座上的一行小字。
那字迹极细,若非此刻光芒映照,几乎无法察觉。
凌晓瞳孔骤缩。
这句话,颠覆了他对绘灵师力量的认知。
不是掌控幻想,而是沟通幻想。
不是创造工具,而是接纳生命。
所以他才能收录柯妄,因为他真正“看见”了那个孤独的灵魂;所以他画出的灯火能与云京共鸣,因为那光里有别人不肯承认的“记得”。
“陆九衡……你早就明白了,对吧?”他低声说。
头顶之上,三大势力已然完成布阵。
电视塔顶,陆九衡披着破旧斗篷,身后千条锈链如军阵般悬浮,每一道锁链内都囚禁着觉醒幻灵的残念,低语不休;图书馆穹顶,白露盘膝而坐,手中断梦仪嗡嗡作响,银丝如网铺展天际,随时可斩断虚实连接;市中心广场,魏统领立于装甲指挥车前,核级灵爆弹进入倒计时,红光闪烁,如同死神之眼。
三方互不进攻,却皆锁定钟楼方向。
苏沐瑶悄然降落至凌晓身旁,黑袍猎猎,声音压得极低:“他们在等你行动。谁先出手,谁就是众矢之的。”
“合着我成了扳机?”凌晓苦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就想安安稳稳画点二次元老婆,怎么最后要决定世界存亡?”
话音未落,怀中画册猛地一震!
自动翻页——
第八页,【锈心】图鉴轮廓骤然暴涨,青光冲天!
原本只是搏动的心脏图案,此刻竟浮现出全新特性,墨迹般缓缓浮现:
“可承载虚实交界意志”。
第43章 这破笔,今天得画个大的!
(续)
画册第八页的【锈心】图鉴青光暴涨,墨线如活蛇般爬行重组,最终凝成一行清晰铭文——“可承载虚实交界意志”。
那一瞬,凌晓脑中轰然炸开。
不是技能说明,不是系统提示,而是一连串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柯妄在锈海尽头消散前的最后一笑,“我终于……被人记得了”;朵朵用蜡笔涂鸦出的歪歪扭扭的小屋,墙上写着“这是我和哥哥的家”;胖虎那辆破摩托上挂着的彩灯,在夜风里晃着微弱却倔强的光;还有欧阳燃临死前嘶吼着“我不想消失啊——”,声音撕裂空气,像一头困兽在命运铁笼中最后一次挣扎。
他们都不是强大的幻灵,甚至不被归类为“威胁级存在”。
可他们有名字、有记忆、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会痛的,从来不只是人。
“如果幻灵源于情感……”凌晓喃喃,瞳孔骤缩,仿佛拨开了最后一层迷雾,“那它们痛,是因为我们也痛过。”
他猛地抓起断裂又重生的灵笔,跪倒在焦土之上,笔尖狠狠划破掌心,鲜血混着残余的灵墨滴落。
他不再描绘武器,不再具现战甲,而是以血为引,以痛为契,在地面疯狂书写——
一笔是孩子涂鸦里的窗;
二笔是街头流浪汉口中的歌谣;
三笔是地铁站角落情侣相拥的剪影;
四笔是城市深夜未熄的灯火……
这不是召唤术式,也不是封印阵法,而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共感仪式”。
他将自己所见、所闻、所共情的一切人类与幻灵之间的微小连接,尽数刻入地脉。
每一笔落下,地下锈链便震颤一分,整座城市的管网如同苏醒的神经网络,共鸣不息。
终于,那枚悬浮于祭坛中央的“锈心”,第一次传出沉闷却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
像是三百年的沉默终被打破,像是被世界遗忘的灵魂,终于有人替他们说了一句:“我在。”
远处,一名形似孩童的锈灵庚七正蜷缩在废弃列车残骸下。
它通体斑驳,眼窝空洞,曾被视为无意识的游离体。
可就在心跳响起的刹那,它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竟浮现出一丝清明,一道极淡的光闪过——那是“选择”的光。
它没有扑向人类,也没有逃窜,只是静静望着钟楼方向,仿佛第一次意识到:我也可以不做怪物。
与此同时,凌晓缓缓站起,染血的画册高举过头,声音不大,却穿透层层风声与杀意,直抵三大势力耳膜:
“你们都说要救世界,可有谁问过——这个世界想不想被你们‘救’?”
话音落下,天穹剧震!
云京倒影骤然倾斜,现实都市的钢筋森林与其古老轮廓之间,竟浮现一道虹桥虚影!
虽只存在短短一瞬便崩解消散,但那一抹连接两界的光弧,已足够让所有人心神俱裂。
电视塔顶,陆九衡披风猎猎,眼中首现动摇:“他看见了……规则的本质?绘灵师本不该是裁决者,而是桥梁……”
图书馆穹顶,白露指尖微颤,断梦仪嗡鸣骤停半秒——那一瞬,她竟听见无数幻灵低语:“别切断我们……我们也有家。”
市中心广场,魏统领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压制升级,不惜代价!这已不是异象处理,是意识形态失控!”
装甲部队启动,灵能炮阵充能,银丝电网收缩,千条锈链躁动……三方杀机锁定钟楼,只待一人先动。
但凌晓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天际残痕,心中明悟如晨光照雪:
这一战,不能靠画刀,得靠画“桥”。
夜幕悄然降临,城市陷入诡异静默。
风停了,灯灭了,连幻灵的脚步都变得迟疑。
而在城东一片荒芜之中,一座废弃孤儿院静静矗立,阁楼窗户半开,仿佛等待归人。
那里,曾是云京投影最频繁的区域之一。
窗外,锈灵游荡如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