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艾瑟拉这座城市还没完全睡熟呢。在城市边缘的一个出租屋里,凌晓整个人瘫在沙发的一角。他脸上被手机屏幕的蓝光照着,那光就像一层晃来晃去的雾似的。
浏览器都被他刷新了十七次了,在全网热搜的前十名里,有六个都带着“午夜点唱机”这个关键词。那条视频的播放量都冲破三亿了,转发量也有百万呢。评论区的人分成了两拨。
一拨人说:“这光影晃来晃去的,根本就不是人工智能能模仿出来的!你见过投影还能随风飘的吗?”
另一拨人就嘲讽道:“笑死人了,这肯定又是那些灵异爱好者瞎编的故事,特效的钱估计就够买个滤镜的吧。”
凌晓不屑地哼了一声,把手机直接扣在脸上,压低声音骂了句:“钱是省了,可命说不定就得搭进去喽。”
他闭上眼睛,可脑袋里却出现了昨天夜里在地铁站的那一幕。血墨画出来的声波纹路沿着铁轨延伸,锈灵藤蔓就像刚睡醒一样抖个不停,那些都沉寂了百年的记忆碎片,竟然在音符里慢慢又活过来了……可是现在呢?
有人把这一切当成了赚流量的手段。
凌晓自己嘟囔着:“这热度越高啊,虚界就渗透得越厉害。等‘悲愿’积攒得足够多的时候,海嗣之母要是爬出来了,你们还敢在那刷弹幕打赌这是不是特效吗?”
这时候,门铃响了。一点征兆都没有,也没听到敲门声,就见门缝底下突然滑进来一片碎玉,“啪”的一声脆响,掉在地板上了。
凌晓“腾”地一下坐起来,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瞳孔也跟着微微一缩。
那可是守契派的信物——断缘玉啊。
听人说,这玩意儿一旦碎了,那就意味着传承了千年的古训开始有了变化。
门外站着的是白露。
她没穿着那身带着银丝缠纹的制式长袍,象征身份的月牙簪也没戴,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站在凌晨冷飕飕的风里。
不过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犀利,感觉能把谎言一下子看穿似的。
“你瞧见了?”她问道。
“网上到处都能瞧见呢。”凌晓身子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挑了挑眉毛,“咋的,守契派这是打算从山里出来了?”
白露没搭理他这打趣的话,只是把手里剩下的玉片轻轻搁在桌子上,声音虽然很轻,可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样有力:“隐世断缘这个事儿,已经维持了七百年了。但是现在,那些凡人自己把这层遮着的帷幕给撕开了。”
她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恐惧正在一点点冒出来。每一条带着质疑的弹幕,每一回充满恶意的嘲讽,都在给虚界里的‘恶念幻灵’喂吃的呢。那些幻灵不需要有实体,只要有情绪就能当食物。”
凌晓沉默了一小会儿。
他心里明白,白露说得没错。
昨天晚上那场共鸣之所以能起作用,就是因为好多人心里还留着对过去时光的那种眷恋呢。可现在呢,这份感情就像被扯成了完全对立的两拨汹涌浪潮——信的和不信的,夸赞的和嘲讽的,爱的和恨的。
“那你想干啥呀?”他问道,“搞个发布会直播真相?还是让国家电视台来拍纪录片啊?”
“我申请解除‘缄默条约’。”白露的语气很平静,“准许你在公众平台展示一部分真相——不过内容得由我来监督审核。”
凌晓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笑了起来:“这么说,你是来当我的运营总监啦?”
“我对任何幻想都信不过。”她冷冷地说,“尤其是那种被好多人围观的幻想。”
这话一说完,屋里就安静了一小会儿。
窗外,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桌上的碎玉上,那碎玉反射出一道虽然微弱但却很倔强的光。
过了好半天,凌晓站起身来,走到画册跟前,手指轻轻抚过那页刚刚画好的【共鸣涂鸦】图鉴,小声说:“行吧,那就来一场大的。”
三天之后,#云京文化周直播#一下子就登上了热搜。
那个废弃的地铁站入口被改造成了露天直播间,锈迹斑斑的轨道两边挂满了手工做的纸鸢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铁锈的味道。镜头往隧道深处那么一扫,就瞧见十几个锈灵孩童正围着一台老掉牙的点唱机又蹦又跳还转圈呢。墙上投影放着早就失传的《纸鸢记》的片段,那画面就跟皮影戏似的,剪影里有个少女牵着线放风筝,那风筝可老大了,少女唱歌的声音又婉转又凄美。
这时候弹幕一下子就炸锅了:
【我去,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非遗吗?居然还能这么活灵活现地复原?】
【瞅那个小孩,脚都没沾地呢!!!】
【特效组赶紧出来接受表扬!这建模的细节简直绝绝子!】
【楼上的是不是傻啊,这可是实时直播,后台数据显示延迟都不到0.3秒呢!】
在导播间里,凌晓嘴里咬着笔帽,眼睛盯着数据流,冷笑着说:“这推得可够猛的啊……这热度都快赶上一场大型演唱会了。”
旁边的庚七小声地说:“他们这是在唤醒更多的同类呢。这些孩子啊……都已经开始能记住名字了。”
凌晓听了点了点头,然后翻开画册,拿着灵墨笔在纸面上轻轻一点。
【具现·纸鸢图鉴·Lv.2】
就这么一瞬间,隧道那头“轰”的一声巨响。
一架足有十米长的机械风筝从墙里冲了出来,那骨架是青铜齿轮咬在一块儿组成的,翅膀一展开就跟老鹰飞过长空似的,尾巴后面还拖着灵墨编成的彩带呢,在隧道顶上划出来特别绚丽的轨迹。
“哇啊啊啊——!”弹幕就像海啸一样呼呼地涌过来了。画面一切,苏沐瑶就站在正中间了。
她穿着一身便服呢,那黑色的风衣一穿,显得身材特别修长。手里还拎着个特制灵墨喷雾。
瞅见一只低阶幻灵,那幻灵受惊了到处乱窜,长得就跟扭来扭去的霓虹猫似的。苏沐瑶那动作可麻溜了,一下子就把墨雾洒出去了,墨雾变成了一圈符文结界,慢慢就把那幻灵给安抚住了。
“净化这事儿挺简单的。”她对着镜头说话呢,那语气干巴巴的,“灵墨按1:5的浓度稀释,再加上稳定频率的声波引导……”
【小姐姐好酷啊!有没有男朋友呀?】
【求小姐姐身上风衣的链接呀!】
【前面的别瞎起哄了,她刚才出手那速度,起码达到军用级体能标准了!】
凌晓赶忙把话筒抢过来:“重点是这个净化机制啊!大家可都得记住了,要是碰到类似的生物,可别靠近,赶紧打超自然应急热线!”
就在这个时候呢——
老远就传来低沉的引擎声。
大家一抬头,就瞧见地铁站入口外面,好几辆装甲车静悄悄地开过来了。车是黑色迷彩的涂装,车顶上的雷达还慢悠悠地转着呢。
紧接着,一个老大的全息投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下子就把整个天际线都给盖住了,上面写着:“国家安全演习 · 请勿靠近”。装甲车从碎石上碾过去,停在地铁站入口前面的空地上,扬起好大一片尘土。全息投影把整个天际都给盖住了,“国家安全演习”这六个血红色的大字,就像警铃一样,高高地悬在城市的上空呢。这一下,直播间可就像炸了锅似的。
【我去!军方都掺和进来了?】
【这下肯定是出大事儿了,是不是得清场抓人啊?】
【刚刚那个小姐姐还在里面呢!】
在导播间里,凌晓的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手指紧紧地攥住画册的边缘。苏沐瑶呢,已经悄悄地退到他的身边了,她的手指朝着腰后面的暗扣滑过去,那可是她平时总用的灵纹短刃啊。白露呢,则是冷冷地看着远处那些排得整整齐齐的士兵,小声地嘟囔着:“守契派从来就没上报过这事儿啊……他们是怎么来的呢?”
就在大家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的时候,那个当头儿的魏统领,一脚就把挡路的铁皮箱子给踹开了,大踏步地走进了直播区。这人啊,肩膀又宽又厚的,迷彩作战服上沾着机油还有灰土,肩膀上居然还扛着一台老式的胶片投影仪呢,看起来就像是从旧仓库里钻出来的维修工一样。
“听说设备不够?”他的大嗓门就跟砂纸磨铁似的,“部队后勤把仓库底儿都翻遍了,找到这个——云京解放周1952年的原始纪录片胶片,你们还挺有缘分的。”
整个场地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镜头慢慢拉近,那台老掉牙的投影仪“咔咔”地启动了,斑斑驳驳的光影就投射到满是锈迹的隧道壁上。黑白画面里啊,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孩在春风里撒欢儿跑呢,手里牵着细线,那大大的纸鸢就朝着湛蓝湛蓝的天空飞去。
那笑声又嫩又远,就像是从老远去的时空传过来的似的。
突然之间——
那些躁动不安的锈灵孩童一下子都停住了动作。
它们仰着小脸,直勾勾地看着那流动的画面,眼睛里冒出了从来都没有过的光亮。
一个、两个……然后全都跪坐下来,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朝着魏统领那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风都停住了,就连点唱机放出来的旋律声都小了不少。
魏统领把头扭到一边,装作在整理作战靴的鞋带,嘴里还小声嘀咕着:“瞅啥瞅,这任务得群众演员配合才行……上头说‘要是情感共鸣系数不够就得增加群演’,我临时来客串一下还不成啊?”
这时候弹幕可就炸锅了。
【哎呀,我都要哭死了……那群孩子还真的记得呢!!】
【军人叔叔原来是个隐藏的厉害人物吧?】
【刚才谁说这是特效来着?出来,我想揍你一顿!】
这直播的观看人数峰值一下子冲破了八千万,#给幻灵留盏灯#这个话题火得一塌糊涂,都出圈了,甚至还被官方媒体当作“非遗数字化创新案例”给转载了呢。喧嚣过后,人都走光了,凌晓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隧道尽头,翻开画册的时候,手居然有点微微发抖。
【命名之诗】那本图鉴的边角上,居然出现了一些很细小的裂纹,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把一笔墨迹给抹掉了似的。
庚七缩在墙角那儿,声音里透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慌张,说:“孤儿院那边啊,已经有孩子开始记不得咱们的脸了。他们还说呢,‘那些不过是演出里的角色罢了’。”
凌晓听了,心里猛地一沉。
他这时候算是彻底懂了,这认知红利啊,根本就不是什么白给的好处,而是一笔债呢。
人们越是把幻灵当成表演、当成那种让人看稀奇的东西、当成能赚流量的素材,那幻灵和现实之间的情感联系就变得越脆弱。
当“存在”变成了娱乐的符号,那遗忘就像是敲响的第一道死亡钟声。
突然,画册的晶面泛起了像水纹一样的东西,一行血红色的提示冒了出来:
【检测到群体性认知偏差】
【警告:情感锚点流失风险大大增加】
【部分已收录图鉴稳定性下降】
往窗外看,有个锈灵孩童蹲在涂鸦墙前面,用脏兮兮的小手一点一点地擦掉自己身影的轮廓。
随着墨痕一点点变浅,它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就悄无声息地在夜色里消失了。
凌晓紧紧握住画笔,手指的关节都因为用力变得煞白。“咱们是救了它们一阵子……可谁能说它们就‘值得被记住’呢?”
就在这时候,美术社那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砰”的一声,教室门被撞开了。
李星遥又一次站到了凌晓的面前。这一回,她既没开车,也没穿着那身特扎眼的机车夹克,只是拎着个滴答着水的冰鲜箱,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她“哐”的一下就把箱子摔在桌上了,那箱子的拉链一下子就崩开了一点,然后就看到有半透明的凝胶块露出来了。
你猜怎么着?那凝胶块里面啊,封着一个特别小的幻灵呢。这幻灵啊,就跟婴儿似的大小,但是长得可吓人了,长着复眼,还有鳞爪,在里面不停地扭来扭去、挣扎着,就好像在无声地大喊,想要冲破这个困住它的笼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