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艾瑟拉大学美术社的玻璃窗被一层薄雾笼罩。
阳光斜切进来,落在中央长桌上的那本古旧画册上。
它动了。
没有风,也没有人触碰,封皮缓缓掀起一角,像一只沉睡千年的兽睁开了眼。
那支平日随意搁置的狼毫笔突然一颤,笔尖悬空,在无人执握的情况下划出第一道符文——扭曲、晦涩,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
哒、哒哒,哒哒哒——
三短两长,再三短。
凌晓站在门口,手机镜头对准桌面,屏住呼吸录下了全过程。
他昨晚就设好了延时摄影,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自从那晚“羁绊之印”暴涨、墨魇首次开口称他为主,这本祖传的画册就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笔尖继续游走,一页页翻过图鉴:斩魄刀·月牙天冲、机甲·自由高达、妖狐·白夜行……最终停在一张空白页上。
符文层层嵌套,构成一个不断旋转的认知回路,仿佛在尝试理解某种规则之外的东西。
“你在学?”凌晓低语,“还学得挺认真。”
他将视频拖进剪辑软件,逐帧慢放。
波形分析显示,那一连串笔触的节奏,竟与一段音频高度吻合——是他妹妹小时候常哼的摇篮曲,只是变调了半音,像是刻意隐藏情绪的模仿。
心脏猛地一缩。
不是攻击,不是反噬,而是学习。
它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模拟人类的情感频率,试图成为“人”。
“柳婆。”他拨通电话,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我需要你立刻来一趟美术社。”
十分钟后,独眼蒙布的老妪拄着拐杖踏进屋内。
她只看了一眼那串符文,脸色骤变:“它在学‘人性’……墨魇在模仿你在意的东西。”
“我知道。”凌晓反而笑了,嘴角扬起一丝近乎恶劣的弧度,“既然它想当人,那就按人的规矩来。”
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七张特制图鉴,每一张都经过灵墨重绘、精神烙印,边缘泛着微弱金光。
“守护”——小铁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过雨夜街巷,伞偏向她那边。
“命名”——李星遥抱着破损的玩偶哭喊:“它叫阿灰!不是替代品!”
“共鸣”——苏沐瑶递来新年红包时耳尖微红,嘴上却说“任务奖励”。
“牺牲”——庚七为掩护他们被幻灵撕去半边肩膀,笑着说“老子还能画十年”。
“承认”——母亲临终前握住他的手:“你能看见它们,不是病,是天赋。”
“拒绝”——他自己站在考场外,撕掉保送通知书:“我不想去你们定义的‘正常’世界。”
“成长”——他在妹妹坟前烧掉第一本涂鸦本:“这次,换我画给你看。”
七段记忆,七种情感,七道认知锚点。
“我要给这玩意儿装个杀毒软件。”他说着,把画册放在长桌中央,如同审判席上的罪证。
庚七叼着棒棒糖靠墙站着,小蝉蜷坐在角落,皮肤上的墨裂纹因靠近凌晓而微微愈合。
苏沐瑶则站得笔直,战术手套扣紧手腕,眼神冷峻:“你确定这不是自毁行为?一旦触发反噬,你的精神会直接崩解。”
“所以我才叫你们来。”凌晓将第一张图鉴贴入画册,“不是镇压,是重构。它想篡改我?好啊,我先把它格式化一遍。”
随着“守护”图鉴嵌入,整本画册剧烈震颤,墨色如潮水般翻涌。
第二张“命名”落下时,封面浮现出无数挣扎人脸,发出无声嘶吼。
第三张“共鸣”刚触及纸面,狼毫笔猛然暴起,直刺凌晓咽喉!
苏沐瑶瞬间出鞘短刃,将其击落。
“它怕这个。”凌晓盯着笔尖残留的一丝红痕——那是他昨夜滴落的血,“这些情感太真实了,真实到能灼伤它那套冰冷逻辑。”
第四张“牺牲”嵌入,第五张“承认”落下,第六张“拒绝”压境。
画册腾空而起,页面疯狂翻动,墨魇的声音终于不再是低语,而是咆哮:“你这是篡改天规!你是容器,是通道,怎能反过来定义源头——”
第七张图鉴,缓缓贴上。
“成长”。
凌晓割破手掌,鲜血滴入颜料盘,混合灵墨,以指尖为笔,在空中勾勒出契约回路。
这不是召唤,也不是具现,而是反向编译——以共感为引,逼迫墨魇在这七重情感逻辑下,自证其存在的合法性。
“你要力量?行。”他一字一顿,眼中金线暴涨,“但从此以后——”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痛,不准画,不准存在。”画册静卧掌心,封面流转的晶光如呼吸般起伏。
那八个字——【画由心生,法自我立】——仿佛从远古血脉中苏醒的律令,一字一音,刻入凌晓的骨髓。
三小时的死斗,不是与外敌,而是与“自己”。
此刻的寂静,并非虚弱后的喘息,而是一种……秩序重建后的绝对掌控。
他缓缓合上画册,指尖微颤,却不再有半分恐惧。
以往每一次动笔,都像在乞求某种神秘存在的施舍;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不是画册赋予他力量,是他用灵魂为墨,亲手写下了规则。
屋内众人尚未回神。
庚七呆愣地看着那支曾暴起伤人的狼毫笔,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砚台旁,笔尖残留的血迹已化作一道金纹,宛如加冕。
他咽了口唾沫:“我靠……你刚才是不是把系统给‘越狱’了?”
苏沐瑶站在窗边,战术目镜自动扫描着画册周围的空间波动,数据流飞速滚动。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精神场域重构完成度98.7%,认知权限完全反转……你不是使用者了。”她顿了顿,声音罕见地带上一丝震动,“你是……源头。”
角落里,小蝉慢慢站起身,脚步踉跄却坚定地走向凌晓。
她抬起墨色龟裂的手,轻轻触碰画册封面。
刹那间,奇异的一幕发生。
她手臂上的裂痕如同干涸河床迎来春汛,黑色纹路迅速退去,露出底下新生的肌肤。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发出沙哑又颤抖的声响,像是被封印多年的语言本能正在冲破枷锁。
“哥……哥哥……”她一字一顿,泪水滑落,“你把‘家’……找回来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
凌晓怔住,眼底泛起热意。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家。
是那个从小被排斥、被当作异类的自己终于不再逃亡;是那些逝去的人与记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承认”并归还于他手中;是这本曾如诅咒般束缚他的画册,如今成了承载所有羁绊的容器。
这才是真正的【绘灵师】。
不是描摹幻想,而是以心为炉,炼情成真。
夜深,万籁俱寂。
凌晓独自坐在美术社楼顶,城市灯火在他脚下铺展成一片星海。
虹桥横贯天际,那是虚界与现实交叠最频繁的区域,今夜格外明亮,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裂缝彼端注视着他。
他翻开画册最后一页。
血红色的“海嗣之母”四字依旧悬浮如咒印,狰狞未消。
但就在其下方,多出一行清瘦却坚定的小字——
“等你开口,我就准备好答案了。”
风拂过发梢,他忽然笑了。
不是嘲讽,也不是无奈,而是一种近乎挑衅的平静。
就在这时,画册无风自动。
纸页轻颤,一道前所未有的提示浮现空中,字迹由纯粹灵光构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检测到“创造者意志”完全觉醒】
【禁忌仪式·万象归绘】解锁进度:100%
下一瞬——
所有图鉴同时亮起!
从斩魄刀到高达,从白夜行到未知幻兽,千万页影像在意识中翻涌咆哮。
它们不再是沉默的收藏品,而是活生生的存在,一个个睁开“眼”,望向它们的执笔者。
千万道声音汇成一句低语,在灵魂深处轰然回荡:
“我们……准备好了。”
凌晓仰头望天,虹光之中,似有风暴将至。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片早已被地图遗忘的废墟深处,焊枪火花猛然炸开,照亮一张满是油污的脸。
扳手敲击声节奏诡异,像某种祭祀的鼓点。
床上,一个面色青灰的少年静静躺着,胸口几乎不见起伏。
铁牙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