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洒在艾瑟拉大学的钟楼上,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梦境。
校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林荫道,谁也不会想到,就在几个小时前,一段被封印了六十年的记忆刚刚重见天日。
但城市没睡。
凌晓坐在美术社的窗边,手里翻着那本悄然觉醒的《艾瑟拉记忆簿》。
书页泛着微光,像是有呼吸般缓缓起伏。
他刚想继续研究昨夜新解锁的“群体记忆护盾”能力,胸口却猛地一紧——
画册无风自动,一页金纹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闪烁不止。
【警告:检测到异常情感能级波动】
【频率特征:压抑的愤怒 × 隐秘渴望】
【波形模式:非自然共振,疑似人为诱导】
【威胁等级:具现级初期(持续攀升)】
“……又来?”凌晓眉头一拧,手指迅速扫过数据流,“这情绪不对劲,不像幻灵自发暴走,倒像是……有人在批量制造某种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手机震动起来。
苏沐瑶发来一条加密讯息,附带三段新闻视频。
第一段:一名男子被自己的影子当街殴打,监控显示,他的“影子”不仅动作独立,甚至能短暂脱离地面跃起攻击。
最后警方用电磁脉冲枪才将其击散。
第二段:某科技公司凌晨起火,嫌疑人竟是公司高管本人。
可调取家庭监控却发现,那人当时正躺在床上熟睡,呼吸平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第三段更诡异——一位主妇报案称,她每天晚上都会“看见另一个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织毛衣,而那个“她”从不开口,只是微笑。
凌晓盯着屏幕,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
这些不是简单的幻觉或残灵作祟,而是某种关于“自我”的概念正在被扭曲、复制、再投放回现实。
“有人在玩人格分裂的游戏。”他喃喃道,“而且用的是集体潜意识的漏洞。”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
苏沐瑶一身黑色风衣,步伐利落,手腕上的探测仪还在微微发烫。
她将一枚加密芯片插入桌面终端,投影出一份档案。
“镜渊画廊。”她声音冷得像冰,“三天前开业,展出系列肖像画,名为《未完成的我》。所有受害者,在事发前72小时内都曾参观过这里。”
画面切换至登记簿扫描件。
负责人签名栏上,三个字清晰可见——宁青桑。
凌晓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不是五年前那个‘意识污染关联者’吗?档案说他妹妹是‘零’——宁青禾,引发虚界裂隙事件的元凶之一。”
“没错。”苏沐瑶点头,“他在事件后失踪,官方判定为精神崩解,列入高危名单。没想到,现在以这种方式回来了。”
“他还活着,而且还学会了怎么用‘认知’杀人。”凌晓冷笑一声,“画廊?呵,怕是个活体实验场吧。”
沈晚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发白:“我去过那里……昨天下午。他们有一幅画,画的是我祖父年轻时站在钟楼下的样子。可那种神态……不是照片里的他,更像是……他在哭。”
小铃默默上前,双眼流转着淡淡的彩晕。她抬起手,快速比划:
“那地方……没有声音的颜色。所有的光都在绕弯,像是被人故意折过一次。”
凌晓眼神一沉。
这不是普通的画廊。
这是个陷阱,一个针对“记忆”与“身份认同”的精密捕网。
“我们得进去看看。”他说,“但不能明着来。这家伙既然敢留下名字,说明他不怕我们知道他是谁——那就意味着,他在等什么人。”
“你。”苏沐瑶直视他,“画廊里展出的最后一幅作品,是未署名的自画像。画中人是你,手持一柄黑色斩魄刀,眼神……不像你。”
凌晓心头一震。
他想起昨夜画册浮现的异象,那支共忆灵笔诞生时,似乎有股外来的意识擦过他的精神屏障——极轻,极冷,像是一道藏在暗处的注视。
原来那时候,对方就已经盯上他了。
“走。”他站起身,拍了拍背包,“美术社临时闭馆一天,理由是‘灵感枯竭,需要补觉’。”
沈晚忍不住问:“真要去?万一那是陷阱……”
“当然是陷阱。”凌晓咧嘴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但问题是——他以为我是猎物。可忘了,绘灵师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幻想,变成我的武器。”
三人悄然出发。
城西的“镜渊画廊”藏在一栋老式艺术中心的夹层,外观朴素得近乎寒酸,灰墙斑驳,门牌锈迹斑斑。
可推门而入的瞬间,世界仿佛扭曲了一角。
走廊两侧布满倾斜的镜面,角度诡异地反射着彼此,人的影子被拉长、错位、分裂成数个不同姿态的轮廓。
头顶悬挂着青铜风铃,无声无息,却让人心头莫名发紧。
展厅中央,一幅巨幅油画静静悬挂。
画中人正是凌晓。
但他不认识那个自己——背脊挺直如剑,眼神锐利如刀,左手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斩魄刀,刀身缠绕着锁链般的符文,仿佛封印着某种暴戾意志。
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似乎在动。
小铃突然浑身一颤,猛地用手语急促表达:
“他在眨眼睛!刚才……画里的你,眨了眼!”
沈晚倒吸一口凉气。
凌晓死死盯着那幅画,下意识摸向怀中的画册——
可【情感能级标识】一片死寂。
没有读数,没有警报,甚至连基础的情绪波动都无法捕捉。
整座空间,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认知滤网”笼罩,隔绝了所有来自外界的精神感知。
“有意思。”凌晓低声笑了,“宁青桑,你到底想让我看见什么?”
他缓缓靠近那幅自画像,指尖几乎触碰到画布。
就在这一刻,画中“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了一丝弧度。
——像是在笑。
又像是在……欢迎。
午夜的艾瑟拉城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呼吸低缓,灯火稀疏。
唯有城西那栋老艺术中心的夹层——镜渊画廊,仍有一缕昏黄的光从顶层缝隙渗出,如同未闭的眼。
凌晓蹲伏在对面楼顶,指尖摩挲着画册边缘,眼神却早已穿透玻璃天窗,落在那间被层层镜面围裹的工作室里。
“苏沐瑶说得对……他不是来杀人的。”他低声自语,“他是来‘治病’的。”
风掠过耳际,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凉意。
他翻窗而入,动作轻得连影子都未惊动。
展厅依旧诡异地静谧,那些倾斜的镜面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调整了角度,像是在无声地注视着他。
但他没再看那幅“自画像”——他知道,真正的答案,在楼上。
楼梯没有声音,仿佛踩在记忆的断层上。
推开虚掩的门,一股陈旧纸张与松节油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墙上贴满了剪报、病历扫描件、心理学论文摘要,标题触目惊心:《人格解离与集体潜意识投射》《创伤性遗忘者的二次具现风险》《“另一个我”是否存在认知主权?
》
桌案中央,一台老式留声机缓缓转动,钢琴曲是德彪西的《月光》,旋律温柔得近乎讽刺。
摊开的手稿扉页上,一行字刺入眼底:
“真正的治愈,不是消灭阴影,而是让它开口说话。”
凌晓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诅咒,这是呐喊。
“你也想被听见,是吗?”他喃喃道,话音未落,身后镜面忽然泛起涟漪。
一道人影缓缓踏出——与他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
影我披着漆黑的斩魄刀外衣,眼神锐利如刃,嘴角挂着冷笑:“你说我是假的?可你连自己都不敢面对。”
空气凝固。
凌晓没有后退,也没有召唤灵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面被扭曲的镜子。
“你恨我什么?”他忽然问。
影我动作一顿,瞳孔微缩。
“你每天装懒散、说废话,逃避责任……可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你站出来吗?”影我的声音压抑着怒火,“你明明看见了幻灵,却假装看不见;你明明能救人,却总说‘关我什么事’!你懦弱!你自私!你根本不配拥有这双眼睛!”
一字一句,如刀剜心。
凌晓却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疲惫。
“所以你也想当那个‘认真负责’的我?”他轻声道,“累了吧?扛着所有人对‘英雄’的期待,替我承受内疚、愤怒、不甘……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种感觉?”
影我猛地一震。
刹那间,画册无风自动,一页金纹悄然亮起——【共情共鸣·被动触发】。
一丝极其微弱的情绪波动浮现:委屈。
不是仇恨,不是狂怒,而是委屈。
就像小时候打碎了花瓶却不敢承认的孩子,躲在角落里咬着嘴唇,等一句“没关系”。
凌晓的眼神变了。
“原来……你是替我扛了那些我没勇气承担的东西。”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影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忏悔,“你不是我的敌人……你是我想成为、却不敢成为的那个人。”
影我的身形微微晃动,漆黑的刀影在肩头颤栗。
就在这时——
窗外,屋檐之上,一道通体漆黑的猫影蹲踞不动。
它双眼幽深,瞳孔中竟映出两张脸:一张是凌晓,一张是影我,彼此对视,如阴阳交错。
守夜猫缓缓眯起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
仿佛在见证某种蜕变的前夜。
画册轻轻合上,凌晓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更沉,也更稳。
而在美术社的某个抽屉深处,一瓶混杂着银粉与泪痕的灵墨,正悄然泛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