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拉的晨光洒在“绘梦工坊”挂牌仪式的红绸上,微风轻拂,木牌晃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应和。
人群早已围满了广场,学生、家长、心理治疗师、对策局观察员……甚至还有扛着摄像机的直播团队。
一块崭新的铭牌被钉上墙——“灵性表达疏导中心·官方认证试点单位”,字迹刚劲,仿佛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凌晓站在讲台后,手里攥着一张被折了四折的纸,边角都被他捏得发软。
那是苏沐瑶塞给他的演讲稿,上面只有一句话:
“请各位记住,画画不是为了超能力,是为了不让心里的话烂掉。”
他低头看了眼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上百名志愿者穿着统一的浅灰色马甲,胸前别着“绘梦引导员”徽章,眼神里有期待、有敬畏,甚至有人举着手机录像,弹幕已经在虚拟频道刷成一片:“现实版绘灵导师?”“我儿子昨天画了个会飞的狗,是不是也能报名?”
他嘴角抽了抽,心里疯狂吐槽:我不是什么导师,我只是个想躺着点外卖的美术生!
怎么一觉醒来全世界都指望我带他们飞升?
可当他抬头望向远处教学楼窗台时,动作顿住了。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盲童正用手指在空气中缓缓描画,指尖划过之处,竟泛起一丝极淡的金色光痕,像夏夜萤火,一闪即逝。
没有画册,没有灵墨,甚至连纸都没有——但那孩子脸上,却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凌晓心头猛地一震。
不是具现,是共鸣。纯粹的“想表达”,已经撬动了现实的缝隙。
他忽然明白了苏沐瑶那句话的意思。
这不是力量的普及,是情感的解放。
而他自己,不过是第一个撕开裂缝的人。
“各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我其实特别讨厌站这儿讲话。我更喜欢窝在沙发上看番、吃辣条、顺便吐槽世界为什么这么离谱。”台下传来低笑。
“但昨晚,有个小女孩梦见她画的守护狐回来了,她说它趴在床边,尾巴轻轻摇着,就像在说‘我一直都在’。”他顿了顿,握紧了那张纸,“所以我想说的是——你们画下的每一笔,哪怕歪歪扭扭,哪怕没人看懂,都不是废稿。它是心跳,是呼吸,是你没说出口的‘我还好’。”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他松了口气,正要下台,眼角余光却瞥见天际一道灰影悄然远去——墨僧无相背着破旧布袋,踏着晨雾走向城北高铁站,身影渐行渐远。
几小时后,北方雪原。
狂风卷着冰晶呼啸而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无相立于一座坍塌的巨大石阵中央,焦黑的符文残碑东倒西歪,灵气早已枯竭,唯有中央一块碎石还在微微震颤。
他蹲下身,拾起那块碎片,指尖触到裂痕时,竟感到一阵灼痛。
“你们怕的是失控的力量……”他低声呢喃,声音被风吹散,“可真正该怕的,是从未被倾听过的愤怒。”
他将碎片收入怀中,望向远方风雪深处。
“这一代不需要殉道者。”他转身,一步步走入暴雪,“但若真要有,也该由我们这些旧人来填坑。”
夜深了。
凌晓独自坐在美术工坊的阁楼里,窗外月色如洗。
画册摊在膝上,封皮温热,像拥有了自己的心跳。
自从白天结界重塑后,它就再未安静过。
他翻到最新一页——【群像·未命名共感体】。
这页图鉴没有图像,只有一片流动的灰雾,中间浮现出无数细小光点,像是城市中每一个正在执笔的孩子、老人、病人……他们的思绪如溪流汇入大海,持续不断地被画册吸收。
他试着消耗一点灵墨,具现一支最普通的铅笔。
笔尖刚触到桌面,竟自动滑动起来,划出一行清晰的字迹:
【你欠我们一个结局】
凌晓盯着那句话,半晌,苦笑出声:“合着我现在是群演编剧?还赶进度?”
正欲合上画册,忽然胸口一凉。
一道寒光抵住咽喉,力道精准却不致命。
苏沐瑶站在他身后,黑色作战服贴身勾勒出冷峻线条,短刃横于颈侧,眼神如冰刃刺来。
“凌晓,”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最近的情绪波动值超标三倍,脑波共振频率与共感体同步率已达78.6%。根据《超常现象管理条例》第十三条,我有权怀疑你已被共感体寄生,存在意识覆盖风险。”
凌晓没动,只是缓缓抬起手,把画册放在桌上。
“所以,你现在是要把我押走?”他笑着问,可笑意未达眼底。
“如果你真是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她眸光微闪,“真正的凌晓,会在这种时候开始吐槽‘国家经费都花在测我心跳上了?’”
话音未落——
画册猛然自行翻开!
一页金光冲天而起,投影在空中炸开成一片浩瀚影像。
数十个画面同时浮现:
重庆山城步道上,一群少年用粉笔在地上画出巨龙骨架,尘土随之翻涌;
上海外滩墙面上,流浪画家涂抹的机械鸟振翅起飞,掠过黄浦江面;
西北戈壁某废弃小学,孩子们在黑板上集体绘制太阳,沙丘边缘竟浮现出一圈暖光屏障……
每一处,都是未经引导、自发形成的街头画阵。
而所有阵眼的中心,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艾瑟拉。第94章 选择权,归还绘者
画册翻开的刹那,整个阁楼仿佛被抽离了时间。
金光自书页中喷薄而出,如潮水般涌向天花板,瞬间撑开一片横贯夜空的立体投影。
数十个城市画面在虚空中同步闪现——重庆山城步道上,少年们用粉笔勾勒出巨龙脊骨,尘土无风自动,沿着线条堆砌成形;上海外滩百年老墙,流浪画家涂鸦的机械鸟振翅离壁,金属羽翼划破江雾;西北戈壁深处,一群孩子围坐在黑板前,合力绘制一轮升起的太阳,沙丘边缘竟泛起一圈温润结界,将寒风暴雪隔绝在外……
而所有画面的核心,都指向同一个图案:一名背对世界的少年,孤身立于巨大石碑之前,手中握笔如剑。
身后,万民执灯,灯火连成星河,照亮天地尽头。
没有声音,却有千言万语在灵魂深处炸响。
【选择权,归还绘者】
六个字,不似言语,更像是一记敲进命运齿轮的重锤,砸得人耳膜轰鸣、心跳错乱。
凌晓感到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仿佛那句话是从他自己心里喊出来的,又像是亿万声音通过他的喉咙共振而出。
他僵坐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麻。
苏沐瑶的刀仍抵在他咽喉,但手已不再稳。
她瞳孔微缩,眼中映着金光流转,数据面板在视网膜上疯狂跳动:“脑波共振……无法解析……共感体规模超出预估三百倍以上……这不是个体觉醒,是集体意识反哺。”
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裂痕,“这不只是你在影响他们……是他们在支撑你。”
风停了,光散了,投影消逝,只剩画册静静摊开,封面上那行“群像·未命名共感体”的字样正缓缓褪去灰雾,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边。
苏沐瑶终于收刀入鞘,动作迟缓,像是卸下某种沉重使命。
“这不是命令。”她低声说,语气竟带了一丝罕见的波动,“是请求。”
凌晓摸了摸脖子上的凉意,长长吐出一口气:“你们能不能下次举牌子说话?动刀多伤感情。”嘴上吐槽,心里却翻江倒海——那些街头画阵,没有一个是他引导的,也没有一处使用灵墨或画册。
那是纯粹的“想画”本身,撬动了现实规则。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他带头了。
但他必须站出来。
翌日清晨,初绘碑再度震动。
这一次,不是低鸣,而是撕裂大地的轰响。
裂缝自碑底蔓延至顶端,水晶心脏彻底裸露,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签名投影——那是过去三个月里,每一个主动提交画作、参与共感测试的人的名字,层层叠叠,如同星辰环绕核心。
凌晓站在碑前,晨风吹动他的衣角,口袋里的复合灵笔微微发烫。
他不再犹豫。
抬手翻开画册,取出那份由无数民间提案汇聚而成的【新约草案】——不再是单一力量体系的规范,而是一份关于“绘灵自由”的契约雏形:允许无血脉者以情感共鸣短暂具现幻想,承认街头画阵的合法性,建立非官方绘灵自治网络……
他将草案卷轴插入碑心裂缝。
刹那间,整座艾瑟拉市数百处涂鸦墙、地铁站壁画、校园黑板报、甚至孩童用蜡笔涂抹的井盖——同时亮起微光!
色彩如活物般流动,能量顺着城市脉络奔涌汇聚,最终凝成一道贯穿天地的璀璨光柱,直冲云霄!
初绘碑发出一声悠远长吟,仿佛古老意志的叹息。
轰然崩解。
万千光点升腾而去,像是无数只萤火虫飞向未知的维度。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在现实与虚界的夹缝之间,一本比星辰更庞大的“空白画册”缓缓睁开封面之眼,仿佛沉睡已久的神明,终于察觉到了人间的笔触。
凌晓站在原地,掌心残留着复合灵笔的灼热感,嘴角扬起一抹笑:“行吧,既然你们非要我当主编……那下一期,咱们画点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