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喂,这届世界说好让我退休的呢

作者:小九点九 更新时间:2025/11/16 9:13:57 字数:2810

清晨五点十七分,艾瑟拉市第三医院儿科病房的玻璃窗上,悄然浮现出一幅蜡笔风格的日出图。

橙黄的太阳歪歪扭扭地悬在天边,几道短促的光线从云层后刺出,像是孩子用尽全力画下的希望。

下方一行字迹缓慢成形,笔画颤抖却坚定:“妈妈,我画了光。”

值班护士猛地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她记得这个小女孩——七床,脑瘤晚期,已经进入弥留状态超过三十小时。

医生说过,撑不过今夜。

可现在,病床上的小患者双眼紧闭,呼吸机屏幕早已归于一条冰冷的直线。

死亡时间:凌晨4:58。

但她的右手食指微微翘起,指尖泛着淡淡的荧光蓝,像刚从颜料罐里抽出的一支笔,还未放下。

“这……不是医疗事故。”护士喃喃后退,“这是‘他们’又来了。”

消息尚未上报,城市另一端的老居民楼顶层,凌晓猛然从床上坐起,胸口如压巨石,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梦境残影仍在眼前:一片漆黑中,无数细碎的声音汇聚成潮水般的低语,而那幅日出图,就漂浮在所有声音的最中央。

他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说:“你看过我的画了吗?”

他低头看向床头柜上的祖传画册。

封面平静如常,青铜纹路沉寂,昨夜那场席卷全城的“权限移交”仪式明明已将【主编】之名彻底抹去。

可当他指尖触碰到封皮时,一股极淡的余温,自书脊深处缓缓渗出——仿佛一根未剪断的线,仍连着他的心脏。

“还没完?”他苦笑,嗓音沙哑,“系统退休了还给我留个亲情号?”

手机震动起来。

苏沐瑶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一张照片:病房玻璃上的日出图,以及附注——

【全国十二小时内,四十三起自发具现事件。

全部由临终者或极度悲痛者触发,无一经过契约认证。

能量特征溯源显示,初始共振频率与你的精神波段高度吻合。】

下面还有一行补充:系统不再需要你签字,但它还记得你的频率。

你在“离任”后,仍是默认中继站。

“所以我是被踢出管理层,但还得继续值夜班?”凌晓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盯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合着我这叫带薪追思?”

话音未落,一阵轻柔的童声哼唱顺着晨风飘进窗户。

是《绘梦纪》APP的片头曲。

那首原本只存在于虚拟平台、由AI生成旋律的动画主题歌,此刻正从城市各处的涂鸦墙上缓缓流淌而出。

老旧小区外墙、地铁通道拐角、废弃电话亭的玻璃……凡是有笔触残留的地方,都开始自动浮现跳动的五线谱,音符如同活物般游走,汇成合唱。

凌晓瞳孔微缩。

这不是收录,也不是具现。

这是共鸣——一种脱离控制的情感共振,正在以他曾经构建的规则为基底,自行演化成新的秩序。

他抓起画册塞进背包,拉开门冲下楼梯。

天刚蒙蒙亮,工坊门口,苏沐瑶已等候多时。

黑色风衣被晨露打湿大半,手中握着一份加密报告,神情比往日更凝重几分。

“你感觉到了?”她问。

“整个脑子像被人拿砂纸打磨过。”凌晓靠在墙边,揉着太阳穴,“不止是我,所有能感知虚界波动的人都该醒了。这不是复苏,是觉醒。”

苏沐瑶点头:“对策局刚刚截获一组地脉异动数据。墨僧无相在初绘碑旧址启动了残骨符印探测,结果发现‘织忆大阵’的余波正在逆向回流。”

“织忆大阵”——那是千年前第一代绘灵师们联手布下的意识锚网,用以稳定虚界与现实的边界。

如今早已崩毁,只剩零星节点残留。

“逆向回流?”凌晓皱眉。

“就像退潮时突然反卷的浪。”苏沐瑶盯着他,“他说,不是世界忘了你……是它还不敢完全接手。那些‘自己画结局’的人,其实仍在偷偷等你点头。”

她递出一枚灰褐色的符种,表面浮刻着古老篆文,内里似有细微骨粉流转。

“这是历代绘灵师遗灰凝成的‘断锚符’。若你真想放手,就把这个埋进心象裂隙——从此再无人能以你为锚,你也彻底自由。”

凌晓没接。

他望着远处城市轮廓,那些开始自发发光的墙壁、街道、桥梁,仿佛整座艾瑟拉正在变成一张巨大的、正在被无数人共同绘制的画布。

他曾以为自己是执笔人。

现在才明白,他只是第一个让众人意识到——原来每个人都能画画。

良久,他低声笑了下:“你说,如果所有人都能画,那还需要主编吗?”

苏沐瑶沉默。

“可如果没人愿意收笔呢?”他抬头看向天空,那里曾悬浮过巨册投影,如今空无一物,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窒息,“当眼泪成了颜料,回忆成了墨水……谁来告诉他们,什么时候该停?”

风掠过街角,童声依旧在哼唱。

凌晓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苏沐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去哪?”

凌晓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老城区,十七巷。”

晨光洒在他的肩头,映出一道孤长的影。

那里曾是第一例“幻影涂鸦病”的爆发地。

也是二十年前,他母亲最后一次提笔的地方。

雨水顺着老城区十七巷斑驳的墙皮滑落,像谁在无声地流泪。

凌晓蹲在那幅早已褪色的壁画前,指尖沾着湿冷的水珠,轻轻落在画中母亲伸向虚空的手边。

他没有用灵墨,也没有启动画册,只是凭着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二十年前,在这场病最初爆发时,母亲最后一次提笔的模样。

一笔落下。

歪头微笑的孩子,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刹那间,整条巷子嗡鸣震颤。

墙上龟裂的涂鸦骤然亮起,荧光蓝如血管复苏般蔓延开来,仿佛整片街区的墙壁都开始呼吸。

那不只是这一幅画,而是所有曾被遗弃、覆盖、遗忘的街头创作——地铁隧道里的小人跳舞、天桥扶手上刻下的告白、废弃电话亭玻璃上画的心形眼睛……全都在这一刻苏醒,自动延展、重绘、串联。

无数笔触凭空浮现,像是来自城市深处的低语,争先恐后地涌入那孩子的形象之中:

他背着书包走过清晨的街角;

他踮脚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他在雪地里堆出一个歪鼻子的雪人,然后笑着扑进“妈妈”的怀里。

不是凌晓画的。

可每一笔,都因他而生。

他的背包里,祖传画册无风自动,封皮青铜纹路微微发烫。

一页空白缓缓浮现标题——

【回响·未竟之愿】

能力栏闪烁不定:

【接收临终前最后一念投递|无法拒绝|共鸣强度随群体执念提升】

凌晓怔住。这不是具现,也不是收录。这是……回应。

整个城市的痛与念,正借着他这个“最初的频率”,自发组织成一场跨越生死的集体绘梦。

“所以你们……都不肯放手?”他低声喃喃,声音淹没在巷口渐起的风声里,“我早就不是主编了。”

可没人回答他。只有墙上那个孩子,越画越清晰,笑得越来越真实。

深夜,艾瑟拉市最高废弃信号塔的屋顶。

凌晓盘膝而坐,脚下是万家灯火,如同星河倒悬。

远处钟楼影影绰绰,风穿过钢筋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他掏出画册,翻到那页【回响·未竟之愿】。

标题下方,原本空荡的附注栏,忽然渗出一行极细的小字,像是有人用最轻的笔尖,小心翼翼写下请求:

【已收录请求:请替我说再见】

凌晓心头一震。

这不是命令,不是任务,也不是系统提示音那种冰冷格式。

这是“人”写的。

千千万万无法闭眼的人,把最后的愿望塞进了这本不属于任何规章体系的画册里——他们不信神明,不等轮回,只信那个曾经让幻想落地的名字。

“你们到底是要我走,还是要我留?”他望着夜空,声音很轻,却像是问给整座城市听。

话音落下的瞬间——

全市所有正在发光的涂鸦,齐齐一颤。

那些散落于街角、桥底、地铁站台的笔触,无论大小、形态、颜色,全部在同一帧内转向东方,精确指向凌晓所在的工坊方向。

亿万道微光,如星辰归位,汇成一片沉默的注视。

就在此时,他口袋中的画册猛地翻开,纸页猎猎作响。

镜面般的月光照在封面上,映出他的倒影。

可当凌晓低头,却发现——

镜中的自己,并未开口。

而是先对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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