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晓的指尖还在发颤。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股从骨髓里窜上来的灼热——像是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流,烧得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脑海中的光流尚未平息,七位教师的记忆残片仍在深处翻滚,像无数把钥匙,在寻找锁孔。
可现在,锁孔自己砸了下来。
头顶那本《终极考题》,通体赤红如血,书页厚重得仿佛承载着整座城市的罪孽。
它缓缓翻开,第一道题目浮现空中,字迹由黑转金,再由金转暗红,如同滴落的血珠:
“放弃画册,全员生还?”
选项A:是
选项B:否
没有解释,没有背景,只有两个字的选择,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紧接着,第二页翻动。
“交出记忆,可获真知?”
第三页。
“毁灭证据,世界安宁?”
一道比一道更锋利,一刀刀剜向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而就在选项成型的瞬间,声音来了。
不是从耳朵进入,而是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
凌晓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温柔、疲惫,带着厨房油烟味的唠叨:“晓晓,回家吧……别画了,妈给你炖了汤。”
他的手猛地一抖。
那声音太真实了。
真实到他几乎能闻到那口砂锅里飘出的香气,真实到他差点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不是家,这是被封印了三十年的知识坟场,是七位教师用命换来的最后一课考场!
可……如果只是放下画笔呢?
如果真的回家,睡个懒觉,吃顿热饭,再也不管什么虚界、幻灵、绘灵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了画册一角。
就在这时,苏沐瑶动了。
她的眼神原本如冰封湖面,此刻却泛起一丝裂痕。
她的指尖已触碰到空中那个“是”的光点,轻得像一片雪落在刀尖。
耳边,局长的声音低沉而庄严:“苏沐瑶,你终于合格了。十年特级考核,今日终结。欢迎归队。”
那是她毕生追求的认可。
白露则死死盯着“毁灭证据,世界安宁?”这一题,袖中符文忽明忽暗。
她看见师父站在宗门大殿前,第一次对她点头:“你守住了规矩。”
陆九衡呼吸一滞。
他看见一个小女孩笑着跑来,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脚上穿着破旧的小布鞋:“哥哥,我不疼了,你看,我又能走路了!”
那是他妹妹,在断灵大阵启动前的最后一面。
三人,几乎在同一秒动摇。
这就是“欲望镜像”——不攻肉体,直击意志。
它不逼你做选择,它让你想主动选。
可就在苏沐瑶即将按下的刹那,一只满是血污的手猛然拽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你忘了那天你说缺一门情感学分?”凌晓咧嘴一笑,嘴角裂开,血顺着下巴淌下,模样狼狈却亮得惊人,“我现在教你第一条——真心不想选的路,就别碰。”
他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如雷炸开,瞬间撕碎了幻听的温柔陷阱。
眼前的母亲消失了,局长的嘉奖淡去了,师父的赞许化为灰烬。
清醒回来了。
他抬头,目光如刀,直刺那本悬浮的红色评分册。
“你以为我们只能二选一?”他冷笑,抬手翻开画册。
纸页自动翻动,停在一页从未出现过的图鉴上。
页面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大火中抢出来的遗物。
中央是一张模糊的老照片般的影像,一个戴圆框眼镜、拄着竹节拐杖的老者静静伫立,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
【收录成功:李砚秋|第七教师|授业科目:批判性思维|具现消耗:精神力30%】
“召唤·李砚秋。”凌晓低声念出,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凿子,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微光流转,老者残影缓缓浮现,站定在他身侧,抬头望着那本巨册,冷冷一笑:“让我看看,谁敢篡改我的考卷?”
话音未落,他手中拐杖轻轻一点。
一圈无形的波纹扩散而出,名为“逻辑反诘”的光环骤然爆发,如网般罩向《终极考题》。
书页剧烈震颤,翻动戛然而止。
那原本高高在上的审判姿态,竟被硬生生冻结在半空,仿佛一台运转中的机器突然遭遇了无法解析的代码。
“孩子,”李砚秋侧头看向凌晓,声音沙哑却清晰,“它只会给你看似合理的选择,但从不告诉你——被隐藏的第三条路。”
凌晓瞳孔一缩。
刹那间,醍醐灌顶。
这不是答题。
是破局。
真正的考验,从来不是“选什么”,而是“敢不敢不按它的规则来”。
他笑了,笑得像个疯子,笑得满脸是血。
下一秒,他抓起地上断裂的光粉笔,纵身跃起,在空中狂书——
《论为什么妖怪也能考上公务员》
标题一出,连墨僧无相都愣了一下。
内容更是荒诞至极:开头引用《火影忍者》中鸣人当上火影的案例,论证“非人类具备公共服务潜力”;中间穿插庄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哲学悖论,论证“认知边界不应成为录用标准”;末尾干脆用小学生日记体写道:“今天妈妈说妖怪不能进体制,但我同桌小美她爸是狐妖,他还当上了税务局科长,发了奖金请我们吃火锅。”
字字离谱,句句胡扯。
可每一笔落下,空中墨迹都隐隐泛起金光,像是某种古老法则正在被扭曲、重构。
“你在用无知污染它的判断基准!”墨僧无相忽然笑出声,眼中竟有几分快意。
而那本《终极考题》,封面烫金文字开始闪烁不定,书页边缘悄然卷曲、发黑。
它无法处理这种答案。
因为它设计之初,只为应对“服从”或“反抗”。
却从未预料过——有人会用荒诞作剑,以玩笑为盾,堂而皇之地闯入它的逻辑盲区。
评分册剧烈震颤,页面开始自燃。
评分册剧烈震颤,火舌自书页边缘蔓延,焦黑的纸片如枯叶纷飞。
可就在它即将彻底焚毁的刹那,一股腥红墨液从封底裂隙中喷涌而出——那不是墨,是血!
一只有着三根扭曲指爪的猩红手臂破空而出,裹挟着腐朽与暴戾的气息,直刺凌晓心口!
“那就……直接抹除考生。”
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带着非人的冰冷意志。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凌晓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
他想后退,双腿却被无形之力钉在原地。
那手已距胸口不足寸许,寒意刺穿皮肉,直抵灵魂。
千钧一发!
一道银光撕裂空气——苏沐瑶出手了。
她没有半分迟疑,战术匕首脱手而出,精准贯穿那只红墨之手的手腕。
刀刃上刻印的镇灵符纹瞬间爆亮,封锁其再生能力。
紧接着,白露剑锋斜引,天雷自虚空中劈落,轰然炸断手臂残肢,电光四溅,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硫磺味。
“吼——!”陆九衡怒目圆睁,机械义眼猛然脱离眼眶,嵌入地面裂缝。
下一瞬,残留的记忆能量被强行激活,一圈暗红色波纹以他为中心爆发,像是引爆了一座沉睡的怨念熔炉。
整间教室地面炸裂,砖石翻飞,墙壁崩塌,冲击波将所有人掀退数步,却也硬生生撕开了那股笼罩全场的压迫力场。
凌晓借势翻滚,手中紧握断裂的光粉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闪现:“它怕‘不可控’的答案?那我就给它一个死循环病毒!”
他猛地扑向那本燃烧中的《终极考题》,将折断的粉笔狠狠塞进封面中央的缝隙——就像把一枚写满荒诞代码的U盘,插进了古老AI的核心系统。
嗡——!
整本书剧烈抽搐,如同遭遇致命电击。
原本规律燃烧的火焰突然失控,逆向回流,猩红墨汁倒灌回书脊内部。
一声凄厉尖啸响彻空间,似有无数人在同时哀嚎。
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评分册炸成漫天纸蝶,每一片都在半空中浮现一行稚嫩字迹——是一个个孩子的名字,密密麻麻,飘散如雪。
教学回廊开始崩塌,天花板碎裂,墙体如沙塔般倾颓。
远处,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门悄然开启。
李砚秋的残影静静立于凌晓身侧,衣袍猎猎,眼神欣慰。
他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凌晓的肩头,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最后一课不用上了……因为你已经答出来了。”
四人彼此搀扶,冲向出口。
就在他们踏出大门的瞬间,身后废墟中传来整齐划一的童声朗读,清澈而坚定:
“今天我们学习的主题是:如何画一个不会消失的世界。”
风止,烟散。
现实世界,某医院七间重症监护室。
同一秒,七名陷入长达三十年植物状态的孩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干枯的手掌中,那截曾用于书写封印符文的焦黑粉笔,竟悄然冒出一点嫩绿新芽。
监测仪上,心跳曲线同步跃动,形成诡异而完美的共振波形。
然而不到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