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咽喉。
走廊尽头，那密密麻麻垂下的透明导管如蛛网般铺展，末端连接着一张张沉睡的脸庞——那些本该与事件毫无瓜葛的普通病人，此刻却成了记忆嫁接的容器。
蓝色流体正缓缓注入他们的脑部神经链路，细若发丝的导管微微搏动，仿佛有生命般贪婪地输送着不属于这些灵魂的记忆碎片。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在病床上轻轻抽搐，嘴唇微动：“老师……别走……”
隔壁床的老教授突然坐起半身，手指在空中疯狂书写，嘴里喃喃念着无人能解的公式，笔画间竟隐隐勾勒出扭曲的空间纹路。
凌晓瞳孔一缩，脑中瞬间串联起所有线索。
“他们在打包‘课堂记忆’。”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却锋利，“不是清除，是转移——把三十年前那场禁忌教学的残响，塞进无辜者脑子里。一旦融合完成，这些人就会变成新的‘不稳定源’，被对策局永久标记、监控，甚至……处理。”
他握紧了手中的画册，指节泛白。
这不是净化，是转嫁；不是秩序，是腐烂的遮羞布。
苏沐瑶站在病房中央，战术平板扫描着一根断裂的导管断面，冷光映在她毫无波澜的脸上。
“材质含有微量灵墨成分。”她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这不是纯科技产物。有人用异能参与了这场掩盖——而且，权限极高。”
空气骤然一沉。
就在这时，一直盘坐在窗台边缘闭目养神的墨僧无相忽然睁眼，灰白的瞳孔里闪过一道金纹。
他抬起手，指尖轻点虚空，似在感应什么，片刻后，声音低沉如钟鸣：
“导管网络的核心节点，在地下三层停尸房。”
众人一震。
“停尸房？”陆九衡冷笑出声，“倒也合适。死人堆里藏秘密，阴气遮蔽灵波，连虚界的探针都难穿透。”
白露却神色微变，指尖不自觉抚过腰间的玉符。
“不对……那个位置，是‘归尘间’的投影坐标。”她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入寂静，“那是守契派百年禁地，唯有执剑人血脉与秘典对照才能开启。除非……有人泄露了古律真文。”
陆九衡冷哼一声：“锻魂阁旧档记载，二十年前就有高层提议‘以凡人作茧，封存灾忆’。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现在，终于找到了启动的钥匙。”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凌晓靠在墙边，一边听着众人对话，一边低头看着掌心那截还带着嫩芽的光粉笔残渣，“怎么切断主链？强攻？不行。这种级别的仪式一旦检测到暴力干扰，立刻自毁，所有被嫁接记忆的人都会当场脑死亡。”
他抬眼扫过众人：“认知过滤层遍布通道，未经授权者靠近，轻则陷入幻觉崩溃，重则意识被直接格式化。我们没人有‘静默协议’的通行权限。”
话音落下，一片沉默。
苏沐瑶收起平板，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有想法？”
凌晓没答，反而笑了。
那笑容懒散中带着点疯劲儿，像是考试最后一分钟才动笔的学生，却又握着改写结局的笔。
“既然他们想嫁接记忆……”他慢悠悠撕下画册一页空白纸，揉成团，又将光粉笔残渣碾碎混入其中，加入一滴指尖血，搓成一团湿漉漉的纸浆，“那我们就送点‘坏数据’过去。”
他抬头，眼神亮得吓人。
“苏沐瑶，把你战术平板里录下的教学回廊片段调出来，我要提取那段孩子们集体呼喊的声频共振波形。”
苏沐瑶没有犹豫，立刻操作。
“陆九衡，”凌晓转向那名满脸戾气的锻魂阁残党领袖，“逼你签署记忆清除书那天，心里是什么感觉？给我具象出来——痛？恨？还是被背叛的空？”
陆九衡皱眉：“你想干什么？”
“我要你的情绪残影。”凌晓直视着他，“越真实越好。别告诉我你这种老东西，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活到现在。”
陆九衡盯着他许久，忽然冷笑一声，闭眼，右手猛地掐进左臂旧伤，鲜血渗出。
刹那间，一股压抑了二十年的悲怒如岩浆喷涌——悔、恨、不甘，全化作一抹猩红的精神烙印，浮现在空中。
凌晓伸手一抓，竟将那股情绪凝成实质，揉进纸浆。
最后，他看向白露：“守契派最禁忌的咒文，随便写一段。不用念，只要意念。”
白露迟疑一瞬，随即闭眼，指尖在空中缓缓划动，每一道轨迹都引动微弱的空间震颤。
待她睁眼，一道漆黑如墨的符文已悬浮于纸浆之上。
三股截然不同的信息——记忆残响、情感烙印、禁忌咒力——在凌晓手中交融、压缩、沸腾，最终化作一团不断脉动的灰黑色泥状物。
他将这团“坏数据”均匀涂抹在太阳穴两侧，冰凉黏腻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
“你要做什么？”苏沐瑶第一次露出些许波动。
凌晓深吸一口气，望向天花板上那片蠕动的导管森林，嘴角扬起一抹近乎狂妄的弧度。
“潜入中枢不需要通行权限。”他轻声道，“只需要……我也成为一根‘导管’。”
下一秒，他抬起手臂，主动迎向最近的一根透明导管。
尖端如活蛇般轻颤，倏然刺入他皮肤。
刹那间——
他的脑海炸开了。第117章 逻辑病毒入侵
凌晓的手臂被导管刺入的瞬间，一股冰冷如液氮的洪流顺着血管直冲大脑。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颅腔内炸开——孩子的哭喊、教师低语、评分册翻页时那机械而冰冷的质问声，层层叠叠，像一场永无止境的课堂回放。
记忆嫁接系统正疯狂运转，试图将他纳入其认知网络，作为新的数据节点。
但凌晓嘴角却缓缓扬起。
“来吧……”他在意识深处低笑，“让我听听你们的规则有多蠢。”
他早就在精神层面构筑了防线——那本祖传画册悬浮于识海中央，如同风暴中的灯塔。
他开始默念那段荒诞至极的讲义：《论为什么妖怪也能考上公务员》。
“根据《非人类生命体就业平等法案》第三修正案，持有合法户籍登记的A级以下幻灵，具备报考基层事业单位资格……编制性质为合同制试用岗，五险一金需自行补缴远古魂税……”
这本是他当年为了应付美术社招新写的恶搞段子，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认知病毒。
随着这段毫无逻辑、却又自带完整“体制内话语体系”的伪规章在脑海中高频循环，嫁接系统的识别机制出现了致命卡顿。
它无法判定这是真实记忆还是虚构文本——更可怕的是，这套“妖怪考公理论”竟与系统底层的部分伦理协议产生了诡异共鸣！
监控室内，红光骤闪。
一名戴着战术耳机的操作员猛地站起，声音发颤：“C区受体出现异常！逻辑悖论触发三级警报！它……它正在反向提问核心数据库——‘编制是否包含公积金？年终奖按工龄折算还是按修为等级？’”
“什么？！”另一人扑到屏幕前，只见数据流中赫然跳出一行自动生成的对话框：
【请求接入人事档案系统】
理由：申报灵力职称评定（初级画师→中级绘灵士）
附件：《虚界生物劳动权益白皮书（草案）》
整个主链陷入了短暂却致命的混乱。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地下三层，停尸房厚重的合金铁门“咔”地一声自动开启，仿佛被某种更高权限的指令解锁。
苏沐瑶没有半分迟疑。
她身形如影掠出，战术靴踏在冰冷地面上几乎无声。
空气里弥漫着防腐剂与腐朽灵能混合的腥气，灯光昏黄，映照出一排排金属抽屉般的尸体存放格。
然而控制台却亮着微光，一台老式终端仍在运行，屏幕上跳动着未加密的数据流。
她的目光落在台面——一个泛黄的文件袋静静躺着，封面上打印着清晰标题：
计划名称：重生·第三阶段
机密等级：Ω-9
访问权限：仅限副局长及以上
她心头一沉，伸手翻开。
第一页就是一张童年照片——凌晓坐在小学美术教室里，手里握着一支发光的蜡笔，眼神清澈。
下方标注着：
姓名：凌晓
出生日期：███年██月██日
观测记录：首次目视虚界投影（3岁）；自发绘制具现雏形（6岁）
评估结论：‘断灵遗产’适配宿主概率98.7%，建议早期干预或隔离培养
后续数十页全是心理测评、梦境记录、行为模型推演……甚至包括他大学选课倾向分析、社交圈图谱、对动漫游戏文化的偏好指数。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苏沐瑶指尖微颤。
就在此刻，背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鞋底刻意避开地板接缝。
一道身影立于门口，剪影被走廊冷光拉得修长。
“苏探员，”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越界了。”
她缓缓转身。
对策局副局长站在阴影之中，面容隐在暗处，唯有手中一枚黑玉令牌缓缓浮现，表面浮现出古老铭文，隐隐渗出令人窒息的压制之力。
令牌边缘开始泛起幽暗微光，仿佛吞噬光线本身。
“所有接触过‘断灵遗产’的生命体……”他的声音低沉如审判宣读，一字一顿，敲击在寂静的停尸房中，“皆视为潜在污染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