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晓盯着手机屏幕,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那张照片像一根针,扎进他太阳穴里。
不是因为拍到了他狼狈的模样——苍白的脸、冷汗涔涔的额角、紧攥画册的手指关节发白,这些都无所谓。
真正让他脊背发僵的是画面角落:那本破旧画册的边缘微微翻开,露出一页尚未完成的图鉴草稿。
焦黑断裂的粉笔,符文密布,下方标注着【观测者之笔(残)】。
这不是巧合。
更不是监控抓拍能解释的。
角度太精准,构图太刻意,仿佛对方就站在三步之外,屏息按下快门。
甚至……连他当时心头闪过的那句“终于没白背维权手册”的自嘲,都被定格成了无声的嘲讽。
“呵。”他低笑一声,指尖冰凉,“奖状发了,黑锅也该背上了?”
手机自动锁屏,黑暗映出他瞳孔里的警觉。
他猛地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抽出那本祖传画册,封皮斑驳,边角磨损得几乎要脱线。
指尖颤抖地翻到最新一页——主讲席·见习认证的状态栏中,“知识豁免标识”正以极微弱的频率闪烁,像一颗被电流干扰的心跳。
不是系统异常。
是被人扫描了。
“好家伙,”他咬牙低声,“刚用‘投诉编号’撬开规则大门,你们转头就把追踪器焊在金手指上?”
绘灵师的能力源自精神与概念的共鸣。
而“知识豁免”本质上是对低阶认知干扰的免疫——但现在它在闪,说明有某种更高频的精神探测正在穿透屏障,试图解析他的权限层级。
是谁?
对策局?
不可能这么快重启监控网络。
守契派?
他们昨晚才刚立誓约,不会背誓。
锻魂阁?
动机不足。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那个藏在所有体系之外,却又能实时调取停尸房现场数据的存在。
“观测计划……”他喃喃出声,掌心渗出冷汗,“我不是第八任候选,我是实验品。”
念头落地的瞬间,窗外天光微亮,晨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照片?
不是在他对抗副局长时,也不是在誓约阵法启动的高潮,而是现在——当他精疲力尽、防线最松的时候。
这是心理压制,是精神施压。
对方要的不是他的命,是要他怀疑自己。
怀疑那场胜利是否真实,怀疑画册的权限是否已被污染,怀疑所谓的“豁免”,不过是个诱饵。
凌晓缓缓合上画册,声音轻得像是对自己说:“行啊,你们玩阴的,我也不必当乖学生。”
他起身拉开窗帘,阳光刺进来的一瞬眯了眯眼。
楼下空无一人,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
他知道,此刻也许有十几个隐形摄像头正锁定这扇窗,也许有某种精神波段正悄然记录着他每一个表情变化。
那就演一场给他们看。
他故作疲惫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普通水彩颜料盒,又抽了张废纸,在阳台小桌上坐下。
笔尖蘸红,慢悠悠地开始描摹——一道歪斜的线条,一块模糊的色块,看起来像是随手涂鸦。
但他画的,正是记忆中那支焦黑粉笔的轮廓。
一笔,两笔。
没有动用灵墨,没有激发任何能力波动,纯粹是物理层面的临摹。
甚至连图案都不完整,只画了个残缺的下半截。
可就在第三笔落下时,他眼角余光扫过画册封面——那一道缠绕成徽记的金线,竟无声震颤了一下。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凌晓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想查我有没有接触‘观测者之笔’的信息?”他心里冷笑,“那我就给你们一个答案——但我给的答案,得按我的剧本来。”
远处教学楼的阴影里,某扇破碎的玻璃后,一点幽蓝的数据流悄然熄灭。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地下档案室深处,苏沐瑶的手指悬停在加密传输键上,屏幕显示七支焦黑粉笔的照片已成功上传至私人信道,目标IP未知。
她摘下耳机,耳道内残留着那段童声广播的回音:“今天我们学习的主题是……如何做一个听话的学生。”
她面无表情地删除了通话记录,然后打开新文档,输入一行字:
【警告:观测计划存在双轨日志。
主系统为明线,副系统由外部接入,更新时间早于事件72小时。】
“有人,”她低声自语,“在教我们该怎么遗忘。”
同一时刻,废弃校舍的屋顶,墨僧无相用指骨蘸露画完最后一划。
瓦片上的逆行阵猛然一暗,随即浮现出三个交错的波纹圈。
他望着中间那个不属于任何已知势力的能量源,低声道:
“他们不杀你,也不控你。”
“他们只是让你相信——你从未挣脱过牢笼。”凌晓盯着窗台上那朵突兀出现的干枯纸花,呼吸微微一滞。
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被风轻轻搁下的遗物。
灰白褶皱的花瓣层层叠叠,边缘微卷,透着一股陈年纸张特有的脆意。
没有任何香气,也没有灵力波动——可正是这份“普通”,让凌晓脊背发凉。
他没动,只是缓缓后退半步,指尖无声滑向腰间藏着的备用灵墨笔。
阳台上的涂鸦早已收走,那幅残缺粉笔轮廓的画被他随手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还特意踩了两脚。
监控、探测、精神扫描……他知道外面那些眼睛正贪婪地捕捉他的每一个反应。
但他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回应——不是攻击,不是警告,而是回忆。
“李砚秋的残影……是被‘记忆’干扰崩解的?”凌晓心头冷笑,“你们不查我做了什么,却想看我想起了谁?”
他慢慢蹲下身,与纸花平视,瞳孔收缩如针尖。
这花的模样,他太熟了。
五岁那年,母亲还在世时,他总爱在旧书页背面乱画这种歪歪扭扭的花,说是“不会枯的魔法花”。
后来那本涂鸦册子烧于一场离奇火灾,连同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一起,成了他童年唯一不敢深挖的记忆禁区。
而现在,它回来了。
而且是以“入侵者”的身份,轻飘飘地放在他的窗台。
“有意思。”凌晓低声自语,语气里没了惯常的吐槽,只剩冰冷的审视,“你们不动手,不传话,也不杀不抓。就送一朵破纸花?装文艺呢?还是……测试我什么时候开始疯?”
他没有立刻触碰,反而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枚特制显影镜片——这是从锻魂阁遗迹里顺来的玩意,能照出残留的精神烙印。
镜片一晃,纸花骤然泛起幽蓝光晕,无数细密符文在花瓣表面流转,构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嵌套回路。
记忆回响锚点。
系统提示还停留在画册首页,像一道无法忽视的诅咒。
凌晓眯起眼。
这不是单纯的监视装置,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试图撬开他意识深处某扇门的锈蚀钥匙。
而门后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敢确认是否还存在。
“行啊,”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冷,“你们想探我的梦?查我的过去?甚至……操控我的情绪节奏?”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录音笔,故意用懒洋洋的语调说:“今日心得:阳台风吹太久容易感冒,建议学校加装挡风玻璃。另,梦见小时候被班主任罚抄《学生守则》一百遍,醒来觉得人生毫无意义。”
录音结束,他把笔往桌上一扔,动作夸张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关灯、躺床、拉被子,一副“我要睡觉”的架势。
可就在灯光熄灭的刹那,他指尖一翻,藏在袖中的真·祖传画册已悄然滑入掌心。
意识沉入内界,灵墨流淌,一页空白缓缓浮现影像——正是刚才那朵纸花的结构拆解图。
他在反向解析。
一边对外演戏,一边对内开战。
而在城市另一端,天桥上的苏沐瑶仍伫立未动。
平板上那条指令静静悬浮:【观察期延长30天】。
她抬眸望向远处宿舍楼某一扇漆黑的窗户,眼神罕见地迟疑了一瞬。
随即,她低声开口,仿佛在问空气,又像在质问整个系统:
“如果观测的对象……已经开始反向观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