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旧城地下水道深处。
空气里还残留着霜雾的余味，石壁上的“眼睛”早已化作灰烬，随风卷入黑暗。
水滴从头顶裂缝坠落，砸在凌晓脚边，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某种倒计时。
他站在原地，指尖仍触着那枚青玉扣。
“晓光长明”四个字，像是刻进了他的骨髓。
这不只是名字，是血脉的烙印，是祖祠密室中代代相传的盟约凭证——唯有凌家至亲与生死盟友，才能持有。
而它现在，静静躺在一个守契派执剑人的掌心，由她亲手递出。
白露的手还在流血，鲜血顺着剑刃滑落，在地面凝成一道暗红符痕。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刚才那一式“逆契封喉”，几乎抽干了她的灵脉。
可她没有后退，也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看着凌晓，眼神里有种久负重担终于松脱的疲惫。
“我不是来杀你的。”她又说了一遍，“我是来还债的。”
苏沐瑶站在一旁，战术手电的光束缓缓扫过白露的脸，最终停在她胸前那枚残破的银徽上——那是守契派执法使才有的标记，但纹路已被人为刮去一半，像是刻意抹除身份。
没人说话。
凌晓却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讽，而是一种恍然大悟后的释然。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扣，轻轻摩挲着那温润的表面，仿佛能从中感受到祖父的气息。
原来如此。
白露不是内鬼。
她是被钉在棋盘上的棋子，却也是暗中扭转局势的伏笔。
她早就知道“观测计划”的存在，甚至可能比凌晓更早察觉到画册的秘密。
但她不能说——一旦开口，就会触发虚界的“静默协议”，就像刚才那样，整个空间都会变成监视之眼的巢穴。
她只能等，等一个能撕开监控裂隙的时机。
而刚才那一记禁术，就是她用命换来的三秒“盲区”。
凌晓将玉扣小心收进贴身口袋，紧挨着画册。
动作很轻，却带着决断。
次日清晨，美术社地下室。
潮湿的霉味混着颜料的气息，角落里的老式除湿机嗡嗡作响。
墙上挂着几幅未完成的草图，其中一幅正是昨夜凌晓悄悄绘制的“认知信标鸟”——微型、隐形、能力特殊，能在七十二小时后自动显影周围灵力轨迹。
桌上摊开着那本祖传画册。
最后一页，那行无端浮现的文字依旧清晰：“第八任候选考核正式启动：第一题——你能分辨多少种谎言？”
凌晓盯着它，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想考我识谎？”他低声自语，“那你们可找错人了。”
他不是什么正经修行者，也不是恪守古律的术士传人。
他是现代都市里最不正经的美术生，ACG看多了，编故事的能力早练成了本能。
撒谎？他奶奶的，二次元主角哪个不是靠骗术翻盘的？
他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普通素描纸，又从杯底刮了点咖啡渣，混上铅笔灰和一点唾液，调成一团黑乎乎的糊状物——假灵墨。
没有动用真正的灵墨，也不需要。
他提笔，在纸上快速勾勒。
画面很快成型：一个跪在地上的人影，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本黑色画册，姿态卑微至极。
背景是美术教室，细节逼真，连墙上的涂鸦都一模一样。
而那人影的侧脸……赫然是他自己。
最妙的是，他在画面右下角，故意留下半枚指纹——清晰、真实，属于凌晓本人的指印。
“送命题？我给你交个满分答卷。”他吹干墨迹，满意地点头。
当天上午，他“不小心”把这张画遗落在美术教室讲台的抽屉里，还特意向班长抱怨了一句：“哎我那张作业好像不见了，谁看见帮我找找啊。”
然后，他就回了宿舍，打开手机，连上苏沐瑶给他的加密监测终端。
屏幕上，是一条伪装成快递车的黑色厢式货车信号源——那是对策局安插在校外的监控节点，专门用来追踪异常能量波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九点四十三分。
监测波形突然跳动！
一股高频认知扫描波定向锁定美术教室区域，持续时间仅1.8秒，强度却达到具现级幻灵的识别阈值——这不是普通人能发动的技术，而是来自“观测系统”的主动读取。
对方看了。
而且，信了。
凌晓靠在椅背上，咧嘴一笑，眼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行啊，你们收‘作业’收得挺勤快。”他轻声道，“那接下来……要不要看看，谁才是编故事的祖宗？”
他起身，走向画册，手指缓缓抚过夹层。
那里，还藏着一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
而此刻，他已决定，亲手写下一页新的“历史”。
凌晓盯着终端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敲击，像在倒数一场精心策划的爆炸。
“逆溯骨纹”——墨僧无相昨夜用沙哑嗓音吐出的四个字，此刻正化作笔尖下最锋利的陷阱。
那不是什么高深法诀，而是一种古老绘灵术中的“逻辑悖论构造法”：以真为基，以反为刃，伪造一个看似合理却从根本上与世界规则相斥的存在。
就像程序里的死循环，一旦被系统读取，便会引发微小但致命的认知冲突。
他盘腿坐在画册前，精神力缓缓注入夹层。
泛黄纸页无声翻动，一道裂痕自虚空中浮现，仿佛时间本身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将调制好的假灵墨蘸上毛笔，在空白页上落笔如刀。
线条勾勒间，一枚漆黑令牌逐渐成形。
表面纹理与对策局副局长持有的“断灵令”一模一样，甚至连能量回路的走向都完美复刻——唯独铭文全部倒置，灵脉流向逆转。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反向模因”，一旦被观测系统识别，就会像病毒一样污染其判断逻辑。
右下角，他用极细的狼毫写下一行小字：“第七教师遗物，可破静默协议。”
字迹斑驳，仿佛历经岁月侵蚀。连他自己看了都差点信了。
“成了。”他轻声说，合上画册，
下一步，是放饵。
中午十二点零七分，饭堂三楼靠窗位置。
陆九衡端着餐盘坐下，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耳朵竖起的“情报节点”听见：“听说凌晓弄到了能掀桌子的东西？”
他语气平淡，像是随口八卦，可那一瞬间，空气似乎凝滞了半秒。
凌晓躲在拐角处啃包子，差点笑出声。
这老梆子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当年锻魂阁斩叛徒时都没这么沉稳。
信号开始流动。
当晚十一点二十三分，苏沐瑶的加密频道突然震动。
她坐在宿舍书桌前，黑色风衣未脱，眼神冷得像冰。
屏幕上跳出一段截获指令，来源无法追踪，频率跳跃式变化：
【确认‘伪令’存在】
【启动B级验证程序】
【派遣‘校对员’介入】
她眸光一缩，立刻调出校外监控节点数据。
几乎同一时刻，城西方向的能量读数出现异常波动——不是幻灵具现，而是某种高频信息交换正在发生，地点直指一座早已废弃的建筑群。
“第一师范附属档案馆。”她低声念出名字，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停在一个红点上。
与此同时，凌晓正仰躺在宿舍床上，画册摊开放在胸口。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照在封面那行古老篆文上。
忽然，书页无风自动。
【主讲席·见习认证】页面底部，一行灰色文字悄然浮现，像是从另一个时空投射而来：
外部链接尝试重建——
来源：未知人格投影
凌晓坐起身，瞳孔微缩。
可他也明白——
一旦对方开始“校对”，就意味着他们即将派出真正的清理者。
那种存在，不会轻易被幻象迷惑，也不会留情。
他缓缓合上画册，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城西的方向，乌云低垂，仿佛压着一口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在那片废墟之下，埋藏的不只是五十年前实验小学的旧址……还有第一代绘灵师消失的真相。
凌晓站起身，抓起外套，低声自语：
“想查我的作业？”
“那就来吧——我给你们备好了整套错题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