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艾瑟拉的天边泛起鱼肚白,可城市的呼吸却比往常迟钝了一拍。
政务系统警报未响,防火墙日志干净得像被水洗过一遍。
但诡异的是,市人社局、教育局、甚至归档塔外围协作单位的办公终端上,齐刷刷弹出同一条更新提示:
【人员信息同步完成】
姓名:林婉清
职务变更:伦理监察组·特别观察员(已故)
亲属关联备案:凌晓,关系子嗣,权限等级——督学级家属豁免
紧接着,数十名公务员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工牌照片正在缓慢扭曲——五官融化重组,最终定格为一张年轻、略带倦意的脸:黑框眼镜歪斜,嘴角挂着标志性的嘲讽式苦笑,正是凌晓。
“这……这不是入侵。”苏沐瑶站在市局临时接入点的投影屏前,指尖划过一串串无法追踪的数据流,声音冷得像冰,“没有IP跳转,没有漏洞利用痕迹,甚至连加密协议都没被动过。”她猛然抬头,目光如刀刺向角落里的凌晓,“是‘身份覆盖协议’……只有归档塔核心层才能触发的现实锚定机制。你到底干了什么?”
凌晓没立刻回答。
他坐在美术社地下室潮湿的水泥台阶上,怀里那本祖传画册正微微发烫。
封皮下的血字还在蠕动,像是活物在皮肉下爬行:
“亲属关系确认——T08考生具备‘逆命资格’。”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行字,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不是奖励。
是钥匙。
绘灵师的能力从来不只是“画出幻想”,而是以灵墨为引,将“认知”钉入现实。
而在这个世界,最坚固的认知,莫过于“身份”——社保编号、学历记录、家庭关系、职业履历……这些看似冰冷的数据,实则是维系虚界与现实平衡的“共识锁链”。
一旦某个人的身份被系统错误认证为“真实存在”,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也会撬动整条链路的定义权。
母亲曾是归档塔的人?
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整个城市的数据海里,都留下了她任职过的“痕迹”。
这就是突破口。
“陈默!”凌晓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一震。
陈默猛地从一堆旧档案中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在、在!”
“翻《国家公务人员临时委任条例》第三附则,快。”
几秒后,一张泛黄的扫描件投在墙上。
凌晓指着其中一段加粗条款,语速飞快:“任何持有督学级家属豁免权者,在紧急状态下可申请‘影职备案’,用于调阅非公开历史卷宗。也就是说——只要我能证明我妈曾经在职,我就能合法获得旁听终审的资格。”
“荒谬!”白露霍然起身,青玉符在掌心嗡鸣,“篡改历史档案触碰‘静默铁律’,守契派三百年前就立誓永不干涉文书现实!若被评委会察觉,不只是你,我们全都会被列为清算对象!”
“可你们守的‘律’,早就被人踩烂了。”墨僧无相冷笑,枯瘦的手缓缓探入破旧袈裟内侧,取出一块焦黑木牌——边缘参差如雷劈过,中央隐约可见半枚烙印:第七教师办公室。
他捏碎木牌,灰烬如墨粉洒落在一张空白打印纸上。
无声无息间,纸面开始浮现文字。
钢印般的字体逐行显现:
入职时间:███年██月██日
所属部门:归档塔·伦理监察组
职务:特别观察员(代号:未燃之烛)
备注:因执行‘断灵阵’任务失联,状态标记为‘意识滞留’
空气凝固了。
陈默嘴唇颤抖:“定言墨……这是用‘真实之语’写下的原始凭证,不可能伪造……原来她真的进去过……而且,是以官方身份。”
苏沐瑶盯着那份简历,瞳孔微缩。
她忽然明白过来:“你们不是在篡改历史……是在唤醒它。”
凌晓低头看着画册,那一行血字正悄然褪色,仿佛完成了使命。
但他更清楚——从母亲在火场用粉笔画门的那一刻起,这条路就已经铺好了。
他缓缓合上画册,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得不像个即将挑战整个体系的学生。
“既然规则说,亲人能继承权限……”
“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家属代理’。”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美术社斑驳的招牌上。
而在城市另一端,档案总局地下十七层,一道尘封已久的金属门,正发出极其轻微的解锁声。
上午九点十七分,城市苏醒的脉搏在地铁口汇成人流。
苏沐瑶走出档案大楼,指尖紧捏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袋,三重火漆印在晨光下泛着暗红光泽,像是凝固的血。
她步伐未停,眼神扫过街角监控探头的角度,耳畔风声仿佛都带着数据流动的杂音。
成功了?
不,只是开始。
与此同时,美术社地下室深处,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灵墨特有的焦香。
凌晓盘膝而坐,画笔悬于半空,笔尖滴落一滴漆黑如渊的墨汁,落在画册翻开的一页上——【认知缓冲层·公交系统伪装协议】正在成形。
他闭眼,脑海中调取全城交通卡刷卡记录的拓扑结构,将“凌晓”这个名字嵌入上千条虚假通行日志中,再叠加一段由灵墨编织的舆论幻流:某本地新闻APP推送标题悄然生成——《本市表彰杰出教育世家,凌氏母子共获“烛光奖”提名》。
配图是AI合成的颁奖现场,母亲站在台上微笑,他站在台下举着奖状,神情羞涩。
“只要有人查我,系统就会自动优先推送这个。”凌晓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在这个世界,真相从不是谁说了算,而是谁被‘看见’得更多。”
画册微微震颤,图鉴成型,一层无形的认知涟漪自地下室扩散而出,悄无声息地覆盖整座城市的公共交通网络。
这不算是欺骗系统,而是重塑系统的认知惯性。
他睁开眼,长舒一口气,正想收笔,却猛地一怔——
画册中央,“逆命资格”四个字边缘竟浮现出细密的灰雾,如同霉斑般缓缓蔓延,蚕食着原本清晰的笔迹。
“怎么回事?”他瞳孔微缩,手指迅速拂过那行字,试图以精神力加固。
可那灰雾像是活物,反而随着他的触碰微微扭动,仿佛在嘲笑他的挣扎。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一条来自苏沐瑶的加密消息弹出:
【目标获取。但被识破。】
【有个孩子,说我的委托书逻辑不通。】
凌晓的心脏狠狠一坠。
孩子?
什么孩子会出现在归档塔外围机构的核心审批通道?
而且……能一眼看穿“已故之人无法签署委托书”的法律悖论?
他猛然想起陈默曾提过的禁忌术语:“静默判官”——评委会豢养的“认知守则具象体”,非人非灵,专司审查一切违背现实一致性原则的行为。
它们以孩童形态出现,因人类对“纯真之语”的潜意识信任,最擅长用一句话瓦解精心构筑的谎言。
“原来如此……”凌晓盯着那层侵蚀图鉴的灰雾,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我们以为在钻规则的空子,其实他们早就在等我们打破‘一致性’。”
他低头看着画册,呼吸渐重。
苏沐瑶那边已经暴露,而他布下的缓冲层,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一旦系统开始追溯信息源头,所有伪造痕迹都会被逆向剥离,届时不仅权限失效,更会被打上“现实扰动者”的标签——那是连归档塔都通缉的存在。
灯光忽明忽暗,老旧灯管发出滋滋电流声。
画册上的“逆命资格”仍在褪色,灰雾如蛛网般爬满边缘。
凌晓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