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伊的办公室里，空气沉重。
陆言笔直地站着，感觉自己不是来汇报工作，而是被押上了审判庭。
办公桌后，姜伊就是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唯一审判官。
“找我来兴师问罪了。”陆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是因为我硬闯阎王殿，把张阎王气得半死？还是因为我发邮件抄送了她，把她也拖下水？不管了，反正肯定没好事，大不了就是扣工资、加KPI、或者把我发配到非洲去挖矿。”
他做好了迎接雷霆之怒的准备。
然而，姜伊压根没提张阎王那档子事。
她只是将一份文件推到了桌子边缘。
“看看。”
陆言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只翻开第一页，脸色就变了。
那是一份技术指标要求书，上面的要求苛刻到近乎荒谬。其中最核心的一条，是要求“盘古项目”在下一阶段，将平台的并发数据处理能力在现有基础上，硬生生再拔高百分之五十！
“疯了！”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现在的架构已经是团队反复优化的极限，想再提升百分之五都难如登天，别说百分之五十了。
他强忍着吐槽的冲动，抬起头，对上姜伊那双平静无波的凤眼。
“集团CTO亲自下的死命令。”
“三天后，他要看到可行的技术方案。”
陆言的大脑嗡的一声。
CTO？那位只存在于传说和全公司邮件里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他一开口就是要个原子弹级别的指标？
面对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陆言却没有退缩。
他捏着那份文件，一股久违的挑战欲从心底窜起。
他低下头，手指在文件上快速地划过，大脑飞速运转。
就像一个拿到高难度数学习题的学霸，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把对面的姜伊当成了空气。
忽然，陆言一拍大腿，猛地抬起头，双眼亮得惊人。
“有办法了！”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对姜伊说，“常规的优化是死路一条，但我们可以换赛道！不优化写，优化读！将读写操作彻底分离……”
他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方案的利弊和技术难点，说话时神采飞扬，那种强大的自信让一旁的姜伊都看得有些出神。
“不过，”陆言话锋一转，“这个方案改动太大，几乎等于重构了半个底层。三天时间，太紧了。但我可以立下军令状，三天之内，我保证拿出一套完整的技术架构设计图和原型验证！”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
他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平日社畜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姜伊。
姜伊没说话，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行政部吗？今晚十八楼运营部"盘古项目组"集体加班，餐点和咖啡，按最高标准送到位。”
挂断电话，她看向陆言，吐出三个字。
“我等你。”
为了赶进度，陆言决定当晚就带着他那群问题儿童加班攻关。
深夜十一点，偌大的办公区灯火通明。
“盘古项目组”的工位上，键盘声稀稀拉拉，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哈欠和鼠标滚轮无意识的滑动。
王工的彩虹屁词库已经耗尽，正对着一堆代码，喃喃自语：“组长是天，组长是地，组长是打不倒的战斗机.”
李工和张工，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拿钱换命”。他们瘫在椅子上，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下班。
就连“战斗神官”林晚儿，也累得小脸发白，但她依然强撑着精神，默默地给每个人的杯子里续上热水。
陆言看着这群已经被榨干的“工蚁”，知道再逼下去就要触发“集体跑路”副本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行了，各位同志，革命尚未成功，但同志们需要睡觉。”
“前半场的冲锋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你们为项目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马上，回家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再战！”
众人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收拾东西，逃离了这个加班地狱。
林晚儿走到最后，担忧地看着陆言：“组长，那你呢？”
“我？”陆言指了指屏幕上的架构图，咧嘴一笑，“我要开始我的单人副本最终BOSS战了。去吧，少女，这里接下来的场面过于血腥，不适合你观看。”
赶走了所有人，空旷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陆言的键盘敲击声。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最核心的算法设计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言腹中传来一阵强烈的抗议声。
他饿得发慌，感觉下一秒就要因为低血糖而昏过去。
“系统，现在是不是该触发什么奇遇，比如天降一个大鸡腿什么的？”他有气无力地在心里吐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陆言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整个人却愣在了原地。
门口站着的，是姜伊。
她换下了一身西装，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居家毛衣和长裤，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没带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
卸下职业装的伪装，她那张总是紧绷的脸，线条柔和了许多，那双锐利的凤眼，在灯光下也少了几分攻击性。
最让陆言震惊的是，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木制食盒。
姜伊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他那堆满图纸的桌前，将食盒轻轻放下。
陆言看着姜伊，又看了看那个食盒，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疲劳而产生了幻觉。
堂堂“灵魂收割者”，KPI的化身，竟然会提着食盒来送夜宵？这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离谱！
姜伊打开食盒的盖子，一股米香气息弥漫开来。
食盒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粥熬得极稠，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旁边两个小格子里，是两样清淡爽口的小菜。
她将勺子和筷子摆好，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做完这一切后，便转身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拿起一本杂志，自顾自地翻看了起来。
寂静的办公室里，紧绷的气氛奇异地松弛下来。
陆言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沙发上那个安静的身影，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他拿起勺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这粥，让我想起了老家的一种小吃，叫油茶。”吃到一半，陆言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他以为姜伊不会回应，却没想到，沙发上的姜伊竟放下了杂志。
“是那种用面粉炒熟，加了各种干果和麻花的油茶吗？”她的声音很轻。
陆言惊讶地抬起头：“姜总也知道？”
“嗯。”姜伊的目光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回忆，“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就有一家，味道很好。那时候为了赶论文，经常熬夜，就靠那个当夜宵。”
她只是说了这么短短几句，便没有再继续。
但这只言片语，却让陆言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姜伊。
一个会在冬夜里，和同学一起挤在路边摊，喝着热乎乎的油茶，为论文和未来而烦恼的年轻女孩。
他低头喝粥，心里却在想，那个在路边摊喝油茶的女孩会是什么样子。
一顿夜宵，在沉默中吃完。
陆言感觉自己不仅填饱了肚子，连快要熄火的精神力都重新蓄满了。
姜伊站起身，走回门口。
在开门离去的前一刻，她停下脚步，背对着陆言，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冰冷。
“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完整的方案。”
说完，她便关上门，离开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陆言一个人。
他看着空了的粥碗，耳边回响着那句冰冷的话，却莫名地觉得不再那么刺耳了。
他重新坐回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架构图，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来吧，让你见识一下，被加满了油的工蚁，到底有多能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