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六点四十五分，星光影城大厅。
陆言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身上穿着他衣柜里唯一一件能拿得出手的休闲装。
此时他的大脑正在进行一场头脑风暴，紧急预演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待会儿姜伊来了，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毕恭毕敬的“姜总晚上好”？
体贴入微的“姜总辛苦了”？
或者干脆一步到位，直接“姜总，关于上个季度的用户活跃度报告，我又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不行不行，最后这个选项太危险了，万一她真让自己现场汇报怎么办？
就在他脑内小剧场已经上演到第三幕“关于如何在电影院大厅用三分钟完成一场完美的即兴述职报告”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影院的旋转门后。
陆言立刻整理了一下卫衣的领子，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标准的微笑，准备迎接“魔女”的降临。
然后，他当场宕机了。
视线里，那个走来的女人，和他脑海里那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裙，踩着高跟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灵魂收割者”形象，没有一毛钱关系。
姜伊脱下了一身职业装，换上了一件柔和的米白色风衣，内搭纯色打底衫，下身是修身的浅色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干净的白色平底鞋。
那头总是盘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此刻正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还化了淡妆，那双总是锐利的凤眼，在淡雅眼影的衬托下，竟也柔和了几分。
这……这谁？
陆言准备好的一肚子工作汇报和客套寒暄，一下子全卡在了喉咙里了。
他内心的小人抱着脑袋开始尖叫了：“警报！警报！检测到未知模型。与数据库中的‘魔女’姜伊匹配度低于30%。这他妈是姜伊的温柔型克隆人吧？是派来对我进行渗透测试的吗？”
姜伊走到他面前，淡淡开口：“等很久了？”
“没，没有，我也是刚到。”
陆言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大厅里的暖气开得太足。
两人取了票，一前一后地走向检票口，全程几乎零交流。
气氛尴尬到了能当场冻死一群北极熊的程度。
电影还没开始，周围情侣的窃窃私语，更加剧了他的坐立不安。
求生欲驱使下，他再次启动了自己最熟悉的社畜模式，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侧过头。
“那个……姜总。”
“嗯？”姜伊正在看手机，闻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刚才看了一下，最近影院的排片策略，更倾向于粉丝向的电影，这对我们研究Z世代用户的消费心理和用户画像，很有启发。”
“嗯，回头你写个分析报告，周一早上发我邮箱。”
“……”
陆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记精准的直拳，正中面门，KO。
我为什么要嘴贱？我为什么要提工作？我现在只想穿越回三十秒前，给那个自作聪明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接下来的几分钟，陆言放弃了抵抗，挺直腰板，目不斜视，只盼着电影赶紧开始，用巨大的声效和黑暗的环境来掩盖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影厅的灯光暗了下来。
电影开始了。
当看到那文艺范十足的片名时，陆言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不是他想象中那种可以从头打到尾、不用动脑子的好莱坞大片，而是一部口碑爆棚但据说能把人哭到脱水的文艺爱情片。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姜伊。
她已经放下了手机，神情专注地看着大银幕。
电影的节奏很慢，镜头语言细腻，配乐悠扬又带着伤感。
陆言坐立不安，电影里男女主角那点破事在他看来毫无逻辑，简直莫名其妙。
“不是，他为什么不直接解释清楚？发条微信不就行了吗？这沟通效率也太低了吧？”
“这个转折也太生硬了，完全不符合人物的行为逻辑啊。”
“不是，就为了这点破事要死要活的？有这时间，多赚点钱，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吗？”
他内心的吐槽弹幕已经刷满了整个脑海，但在现实中，他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还得假装自己看得很投入。
就在他快要被自己逼疯时，剧情进入了最高潮的部分。
男主角为了保护女主角，选择了一个人默默离开，奔赴战场，最终战死沙场。
女主角收到他迟来的信件，在漫天大雪中哭得撕心裂肺……
背景音乐催泪到了极点，整个影厅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压抑的抽泣声。
陆言对此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老掉牙的生离死别梗？煽情得也太刻意了。”
他正准备继续在心里对编剧进行惨无人道的批判，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了姜伊一个极快的动作。
坐在他身旁的姜伊抬起了手，在眼角飞快地擦拭了一下。
陆言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是屏幕上的光影造成的错觉。
他不敢转头，只能将眼球往右侧的极限转动，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就在那一瞬，一束白光从屏幕上闪过，短暂地照亮了她的侧脸。
陆-福尔摩斯-言，看清了。
那绝不是错觉。
在她细腻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极淡的湿痕，从眼角一路滑落。
她哭了。
那个在办公室里能用一个眼神就让整个部门气温下降十度的“魔女”。
那个把KPI当成人生唯一信条的“灵魂收割者”。
那个他以为由冰块和代码构成的女人。
竟然会为了一部矫情的爱情电影，悄悄流眼泪？
【叮！】
【S级稀有事件触发——“魔女的泪痕”！】
【您已成功观测到“灵魂收割者”姜伊的绝对脆弱形态！该形态下的目标，情感模块的防御力临时降低99%！】
【恭喜宿主！您解锁了隐藏成就：“冰山下的火山”！魅力值+1！】
陆言已经顾不上去吐槽系统了，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无数个问号在疯狂地冒泡。
电影什么时候结束的，陆言完全不知道。
当影厅的灯光重新亮起，他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姜伊。
她已经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仿佛刚才那个在黑暗中悄悄抹眼泪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甚至还带着挑剔的评价了一句：
“剧情有点俗套。”
陆言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之中。
流泪的她和办公室的“魔女”，两个身影在他脑中重叠，让他分不清哪个才是幻觉。
两个人随着人流走出影厅，依旧是一路无言。
陆言以为这场堪比渡劫的约会终于要画上句号了，他已经准备好说姜总再见了。
可就在影院门口，姜伊却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看着陆言，夜风吹起她几缕发丝，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饿了。”
她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