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的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说之前只是CPU过载烧了，那现在就是连主板都一起熔断，顺便带走了内存条和显卡，整台机子报废得不能再报废。
他的世界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邻桌学生讨论论文的声音，代驾司机吐槽客户的声音，后厨炸鸡块的滋滋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唯一剩下的，只有姜伊那句话，在他耳边无限循环。
“……蠢的是你的朋友。”
“他们竟然会赌你输。”
陆言感觉自己内心那个刚刚搭建起来的、名为“社畜在女魔头面前的卑微求生指南”的小剧场，被这句剧本外的台词炸得灰飞烟灭。
流程不对。
按照剧本，她不该是轻蔑冷笑，用看垃圾的眼神凌迟自己，最后吐出一句“果然是废物”来完成终结一击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肯定？
这不科学！
他那颗久经职场PUA锤炼的心脏，能扛住最恶毒的辱骂，能消化最无情的嘲讽，却在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认可面前，彻底失守，兵败如山倒。
一股陌生的喜悦冲上头，像喝了一整瓶的劣质气泡酒，晕眩感盖过了所有思考。
他愣愣地看着姜伊，看着她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脸上的热度足以把面前的薯条再炸一遍了。
不行，必须打破这尴尬！
在老板面前，绝对不能表现出任何失态！
他猛地抓起一把薯条，不管不顾地塞进嘴里，试图用咀嚼的动作掩饰快要溢出屏幕的僵硬。
然后，他就光荣地噎住了。
“呃……咳！咳咳咳！”
干硬的土豆条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堵住了他全部的呼吸。
陆言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完蛋，他大概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在女上司面前吃薯条噎死的员工了。
就在他眼前发黑时，一杯插着吸管的可乐被推到面前。
姜伊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瞥了一眼他那副蠢样，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是傻子吗？”
那嫌弃的眼神，比任何责骂都更具杀伤力。
陆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抓过可乐，对着吸管猛吸了一大口。
“哈……哈……”
得救了。
他趴在桌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气氛比刚才更尴尬了。
陆言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再用五零二胶水把缝给封死。
他拿起可乐又喝了一大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意外，意外。”他干笑着解释。
姜伊没理他，拿起一块炸鸡端详了半天，却没有要吃的意思。
空气重新陷入沉默，但这一次，陆言却没那么紧张了。
刚才那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他稍稍安定了下来。
他壮着胆子，再次挑起了话题。
“姜总。”
“嗯。”
“像您这样的人一定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做什么都能赢吧？”他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好像从来没见过您有搞不定的时候。”
姜伊端详着炸鸡的动作顿住了。
她没有看陆言，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炸鸡上。
良久，她才传来一声低语。
“我也有过必须赢的理由。”
姜伊没有细说，陆言也没有追问。
但这句低话，却让他忽然想通了什么。
那些平日里让他感到窒息的严苛，不近人情的冷漠……原来根源都在这里。
坚不可摧的“魔女”不是天生的。
陆言看着她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上司，好像……也只是个普通人。
“哟，美女！”
这时，一个穿着花衬衫，浑身散发着酒气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他们桌前。
他先是色眯眯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气质卓然的姜伊，然后又不屑地瞥了一眼穿着普通卫衣的陆言。
“美女，跟这种穷酸小子吃什么垃圾食品啊？”小青年咧着一口黄牙，笑得极其猥琐，“跟哥走，哥带你去吃点好的。什么龙虾鲍鱼，随便你点。”
说着，他那只油腻腻的手，就毫无顾忌地朝着姜伊光洁的肩膀上搭了过去。
陆言的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
他正准备拍案而起，把面前这盘全家桶直接扣在这个不知死活的醉鬼头上，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那只油腻的脏手即将触碰到姜伊风衣的瞬间，坐在他对面，那个前一秒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女人，动了。
一道残影闪过。
姜伊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她右手后发先至，五指死死扣住了醉汉伸过来的手腕！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快餐店的喧嚣。
那青年脸上的猥琐笑容消失，整张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
“我的手！我的手！要断了！要断了！”
姜伊这才抬起头。
她的声音不大，却冷得能掉出冰渣子。
“手，不想要了？”
那小青年看着姜伊的眼睛，浑身一颤，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我错了我错了！大姐！不，姑奶奶！我错了！您饶了我吧！”他吓得语无伦次，就差当场跪下了。
姜伊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嫌他太吵。
她松开了手。
与其说是松开，不如说是像扔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一样，随意地将那只手甩开。
青年如蒙大赦，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整个快餐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姜伊没有理会周围惊愕的目光。
她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刚才碰过醉汉手腕的那只手。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看向早已石化在座位上的陆言，平静地说道：
“没胃口了。”
“走吧。”
陆言机械地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走出快餐店，晚风吹在脸上，他才找回一丝真实感。
他看着走在前面那个清瘦的背影，忽然发现，她刚才用来擦手的那只手，在路灯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