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陆言的脚步顿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内心那个刚刚还在为姜伊“一招制敌”而疯狂鼓掌叫好，高呼“魔女万岁”的小人，一个急刹车，差点扭了腰。
“抖……抖了？”
“开什么玩笑，刚才那个单手制敌，把一百五十斤的醉汉治得跟孙子一样的人，现在在发抖？”
“这是什么？战后应激综合症？还是说，刚才她其实用了‘赛亚人变身’之类的底牌，现在正在脱力？”
陆言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离谱的猜测。
他见过开会时骂哭产品经理的姜伊，见过审方案时用一个眼神就让程序员重构代码的姜伊，甚至还见过为了KPI在办公室偷吃泡面的姜伊，但他从未见过会害怕的姜伊。
这种反差感，比她刚才徒手制服流氓还要让他震惊。
原来，她也不是真的无坚不摧。
这个念头冒出来，心里那点对上司的畏惧，忽然就松动了。
好奇心从裂缝里钻出来，又痒又麻。
他加快步子跟上去。
话没过脑子就溜了出来：“姜总……您练过？”
问完，他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听着活像街头小流氓看见姑娘耍了套花架子，凑上去搭讪。
姜伊没停步，头也没回，只拿眼角扫了他一下。
那一眼没什么情绪，却让陆言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一点女子防身术而已。”
“毕竟公司里，总有些不长眼的野兽。”
陆言心里猛地一沉。
不长眼的？
他的后背窜上一股凉气。
他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公司里的“野兽名录”。
销售部的王胖子，茶水间讲荤段子第一名，每次都盯着新来的女实习生说。
行政主管，老板的亲戚，手不老实，总“不小心”碰到谁的胳膊。
又或者她指的是自己这种，虽然没贼心没贼胆，但满脑子琢磨怎么混过KPI，盘算着怎么准时下班，对抗她的一切压迫。
一想到自己每天在脑内小剧场里，把姜伊diss八百遍的行为可能早就被她用什么“读心术”之类的被动技能看穿了，陆言就感觉自己离被做成“人体工学椅”的C结局又近了一步。
他识趣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多问一句。
去停车场的路有点长，行人稀稀拉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空气里没了快餐店的油炸味，只有夜里植物和潮湿柏油路的气味。
耳边是两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还有远处街上模糊的车流声。
姜伊似乎从刚才那个小插曲中彻底平复了下来，那只发抖的手也恢复了平静。
她忽然开了口，问了个和刚才，和工作都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个赌约，你赢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
陆言脚步一顿。
他完全没想到，姜伊居然还记得在自己在快餐店里说的那个赌约。
陆言怔了几秒，随即释然地笑了。
不是那种对着领导的笑，没那么多计算。
这个笑来得没头没脑，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傻。
“还没，”他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但眼神却很亮，“不过，我还在牌桌上。”
他感觉这一刻，自己不是在跟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女”总监汇报工作，而是在跟一个能听懂他话里那点不甘和倔强的的女人。
姜伊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两人站在一盏路灯下面，几只飞蛾绕着灯罩打转。
远处商业楼的霓虹招牌闪着光，那片流动的光淌进她的眼睛里。
她就那么看着他，用一种很轻，但异常笃定的语气说：
“你会赢的。”
不是鼓励，也不是说教，就是一句陈述。
陆言的心脏被攥了一下。
他张开嘴，想说点谢谢，或者别的，但喉咙里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用力点了一下头。
“嗯。”
停车场到了。
姜伊走向一辆黑色的轿车。
那车停在一堆车里，看不出牌子。
但陆言多看了一眼，车身的线条和那种特殊的漆面，在灯下泛着一种沉闷的光。
这车很贵。
他以为今晚这趟过山车总算到站了。
他已经准备好挥手，然后打车回家，钻进被窝里。
姜伊坐进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陆言摆出了标准的告别姿势，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恭送笑容。
姜伊却没有马上开车走。
她降下了车窗。
“对了，”她忽然说，“周一那个分析报告，不用发我邮箱了。”
陆言心中一喜。
“来了来了！最终的奖励环节到了！”他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敲锣打鼓，“看来今晚我护驾有功，加上最后这个真诚的交心环节，好感度刷满了！魔女大发慈悲，这是要免了我的作业啊。”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他脸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但她下一句话，让他脸上的肌肉全部僵住。
“周日晚上，来我家，当面跟我汇报。”
轰的一声。
陆言感觉脑子里的线路全烧了。
什么？
来……她家？
当面……汇报？
这两个词拆开来他都懂，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会产生如此惊悚的效果？
就在他彻底石化，灵魂都快要飘出身体的时候，姜伊的手机“叮咚”一声轻响。
紧接着，他口袋里的手机也震了一下。
一条附带着定位信息的新消息，出现在了他的聊天界面上。
她发完消息，目光就从陆言身上移开了，那份云淡风轻，让陆言觉得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在她眼里不过是件琐事。
她升上车窗，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出车位，汇入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对迅速远去的红色尾灯，和在原地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的陆言。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手里还攥着那个发烫的手机。
凉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这才找回了一点点意识。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某个高档小区的定位图标，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地图，而是一张画着骷髅头的藏宝图，终点写着四个大字“魔女巢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