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陆言回到了他那个只有二十平米的出租屋。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泡面的味道，脱下的衣服在椅子上堆成一座小山，桌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旁是几本翻得卷了边的技术书籍。
这才是他的世界，一个与姜伊那间空旷，冷清，却处处透着昂贵气息的顶层公寓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霓虹，走到书桌前，将那本从姜伊手中接过来的《算法导论》，郑重地放在了桌上最干净的那块地方。
他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站在那儿，心绪不宁。
脑海里，全是姜伊那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和她强撑着转过身时，那个单薄却倔强的背影。
他一直以为，姜伊是那种天生就站在云端的人，生来就是为了俯视众生，收割KPI的。
可今晚，那座冰山在他面前崩塌了一角，露出了底下脆弱的内核。
什么“魔女”，什么“灵魂收割者”，剥开那层坚硬的外壳，她也只是一个在为亲人医药费发愁，为了必须赢这个理由，把自己逼到绝境的普通人。
而自己，竟然还因为一个可笑的赌约，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多有骨气。
跟她所背负的相比，自己那点所谓的挣扎，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他拉开椅子坐下，打开台灯，伸出手，轻轻翻开了书的扉页。
“献给代码与梦想，以及我最爱的姐姐。——姜宇”
字迹的旁边，还有一个用蓝色圆珠笔画的，姜伊的Q版卡通头像。
画里的姜伊正气鼓鼓地叉着腰，小嘴撅着，头顶上还冒着一团象征着怒火的烟雾，旁边甚至还配了个对话框：“姜宇！你再敢把代码写进我的高数书里试试！”
那生动的笔触，仿佛能让人看到一个骄傲又调皮的天才少年，正笑着接受姐姐的“怒火”。
陆言看着那个小小的卡通头像，鼻尖没来由地一酸。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姜伊会说，他讲解方案时的思路很像她弟弟。
那是一种属于天才的，天马行空的自信，一种不被现有规则束缚的骄傲。
也就在陆言心潮澎湃，感觉自己肩上压上了千斤重担时，脑海里那个总是不分场合跳出来作妖的系统，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拉响了浮夸的礼炮。
【叮叮叮！恭喜宿主！您已成功与“魔T……咳咳，与“哭泣的魔女”姜伊，签订了至高无上的“灵魂绑定·打工魂之契约”！】
【从这一刻起，您将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工具人，您已升华为她最忠诚的，可24小时无休随时调用的专属战斗型多功能瑞士军刀！请为这用眼泪和信任浇灌出的至高无上的荣耀，欢呼吧！雀跃吧！】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像一群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陆言眼皮都没抬一下，连在心里吐槽的力气都没有。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躺在病床上，依靠机器维持生命的天才少年，和那个为了这线希望，把自己活成一把利剑的姐姐。
这系统，果然只会拱火。
他无视了系统的插科打诨，手指轻轻拂过扉页上那行字，继续往后翻。
书里的内容，让他瞬间被吸引了进去。
这不仅仅是一本写满了笔记的专业书籍，这简直就是一座宝库。
姜宇的笔记，逻辑严密，许多复杂的算法，被他用各种巧妙的比喻和生动的图示，拆解得清晰易懂。
更让陆言感到惊艳的是，在那些严谨的学术笔记旁边，还充斥着各种天马行空的吐槽和有趣的灵魂涂鸦。
在讲解“快速排序”算法的章节旁，他画了一个小人，正拿着一把大刀，对着一排高矮不齐的萝卜疯狂挥砍，旁边配文：“去他妈的时间复杂度，老子今天就是要砍爆一切！”
在讲解“动态规划”的部分，他又画了一个小人背着一个装满了金币的麻袋，正对着面前无数条岔路愁眉苦脸，旁边写着：“选择困难症的终极噩梦。”
看着这些涂鸦，陆言忍不住笑了。
他仿佛能透过这些鲜活的字迹和涂鸦，看到一个有趣，才华横溢的灵魂，正隔着时空，冲着他挤眉弄眼。
这哪里是什么枯燥的算法理论？这分明就是一个天才程序员的脑内小剧场，是他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
而这些充满了奇思妙想的笔记，对他正在构思的“游戏化培训系统”，简直是天降甘霖，有着巨大的启发。
比如，他完全可以将那些复杂的业务逻辑，用姜宇这种吐槽和涂鸦的方式，包装成一个个有趣的“副本任务说明”，让新员工在会心一笑中，就理解了原本需要死记硬背的流程。
他激动地在桌上比划起来，一个全新的系统框架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陆言看得正入神，突如其来的血光让他眼前一花。
他眼前的系统界面，突然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警告！检测到因果律发生重大偏转！宿主核心驱动力已变更！】
【警告！“社畜的苟活之道”主线已强制终结！】
【史诗级主线任务开启：“守护者的契约”！】
血红色的任务面板，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任务名称：守护者的契约】
【任务背景：天才的梦想陨落于车轮之下，骄傲的魔女在黑暗中独自哭泣。你，被选中的工具人……不，被选中的守护者，你愿意接过那份沉重的寄托，延续那个未完的梦想，并守护那个用坚强伪装脆弱的灵魂吗？】
【任务总目标：延续天才的梦想，守护哭泣的魔女。】
【第一阶段目标：完美上线“游戏化培训系统”！它不仅是你职业生涯的里程碑，更是“守护者契约”的第一块基石！你需要通过这个项目，在公司内部赚取足够的声望与金钱，为后续的“唤醒天才”计划，解锁至关重要的科技树。】
【阶段性奖励：未知。】
【失败惩罚：你的良心将永远被那把名为“人体工学椅”的噩梦纠缠，并在每个深夜，质问你为何辜负了一位姐姐的眼泪，和一个天才的梦想。】
陆言看着那血红色的任务面板，看着那条扎心的失败惩罚，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准时下班，为了保住饭碗，为了在不被榨干的前提下，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活下去。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手中的这本书，滚烫得像一块烙铁，那上面承载的，是一个天才陨落的梦想，和一个姐姐全部的希望。
这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陆言缓缓合上书，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望向城市深处那片漆黑的夜空。
他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从今晚起，他不再只是为了自己而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