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项目组会议室。
组员们刚刚被陆言一番宏大构想点燃的热情，正在飞快冷却。
陆言看着一张张从狂热转向呆滞的脸，就知道自己的鸡血快要过期了。
“兄弟们，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陆言清了清嗓子，“这套系统想实现，需要算力支撑。咱们部门现在那几台老爷机，跑个Excel都得看心情，更别说带这么一套复杂系统了。”
“所以，我们新项目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申请一台全新的高性能服务器。”
“新服务器？”
“陆组长，你没开玩笑吧？这申请报告是直接递给阎王爷吗？”
“比阎王爷还难缠。”
“这台服务器的申请，需要跨过行政总监那一关。”
安妮。
一个在公司内部无比恐怖的名字。
“铁公鸡”、“叹息之墙”、“预算粉碎机”……这些头衔都属于她。
会议室里，刚刚还对上班打游戏充满幻想的几个年轻程序员，脸上的光熄灭了。
王工更是夸张地捂住胸口：“完了，全完了。我感觉我的职业生涯，还没看到曙光，就要被一个服务器申请给活活憋死在起跑线上了。”
“陆组长，你这是带我们去挑战地狱难度的副本啊。”
看着团队士气瞬间跌停，陆言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内心的小人抱着手臂，一脸冷酷：“一群凡人，根本不懂这个项目的伟大。这哪里是地狱副本？这分明就是新手村外的第一个精英怪。打掉它，我们才能拿到第一件史诗级装备。”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口。
他只是平静地宣布：“散会。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茶水间里，陆言找到了正在吞云吐雾的王工和李工。
“王哥，李哥，给我讲讲安总监的光辉事迹呗。”
“安总监？”李工手一抖，烟灰掉了一截，“小陆，你这是真准备去送死了？”
王工则是脸色凝重地掐灭了烟头：“关于安总监的传说，那可就太多了。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知道咱们公司每天晚上十一点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陆言摇了摇头。
“十一点一到，整栋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和绝大部分公共区域照明，会准时关闭。”
“那就是她力排众议推行的，美其名曰绿色办公，为员工健康着想，实际上就是为了省那点电费。你想想，夏天跟蒸桑拿一样，冬天就跟待冰窖里似的，谁还待得下去？”
“还有，”李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你以为她为什么每天踩着点最后一个下班？她是在巡逻。巡查每个工位，看谁的显示器忘了关，谁偷偷用了大功率的充电器。去年，市场部有个倒霉蛋忘了关显示器待机，被她抓个正着，第二天，整个市场部当月的办公用品经费，直接被她砍了一半。”
“我靠……”
“为了一晚上几度电，至于吗？”
“至于？太至于了。”王工一拍大腿，“去年公司打印纸采购，因为供应商报价涨了两毛钱一包，她愣是亲自跑去跟对方的销售总监吵了一下午，最后硬生生把价格给吵了回来。从那以后，那家供应商的销售看见她都绕着走。”
就在陆言听得津津有味，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给安总监画Q版小人像时，脑海里那熟悉的系统，用一种极其浮夸的音效，拉响了警报。
【警告！史诗级BOSS“叹息之墙·安妮”已锁定！】
【BOSS属性：物理攻击免疫，魔法攻击免疫。】
【被动特技：“预算削减”，发动率100%，任何超过100元的非必要支出申请，都将触发该特技，有99.9%的概率被驳回。】
【特殊技能：“灵魂拷问”，她会用这个东西能给公司带来多少实际收益，它的投入产出比是多少，为什么非得现在买等问题，击穿你的灵魂。】
陆言：“……”
一下午的时间，陆言把自己关在工位上，头不抬眼不睁。
他正在制作一份堪称艺术品的服务器申请报告。
他没去强调新系统的功能有多牛逼，体验有多好，因为他知道，这些在安妮眼里，都等同于花里胡哨。
他整份报告，只围绕着两个字“收益”。
报告里没有一句废话，全是数据。
新系统能把新员工培训周期缩短几天，人才流失率降低几个点……每个数字都算到了小数点后两位，旁边还都标着数据出处。
他要用一份全是铜臭味的报告，去攻破那座“叹息之墙”。
“组长，”一杯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薄荷茶被轻轻放在桌上，林晚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小声为他打气，“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陆言抬起头，对着她笑了笑。
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手机屏幕亮了。
苏晴樱：【弟弟，听说你要去单挑公司里最可怕的女人了？需要姐姐的独家情报吗？一顿法餐，友情价哦。✧(≖ ◡ ≖✿)】
陆言的嘴角抽了抽，飞快地回复：【多谢姐姐关心，不过我更喜欢用实力让别人闭嘴。】
他内心的小人一脸不屑：“开玩笑，你那点所谓的独家情报，无非就是安妮喜欢什么牌子的包，用什么色号的口红。这些对“叹息之墙”来说，连刮痧都算不上。想骗我一顿法餐？没门。”
准备万全，陆言拿着那份他自信满满的报告，走向了行政总监办公室。
他调整了下状态，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咆哮。
“出去！”
紧接着，门开了，一个销售部的经理哭丧着脸从里面被骂了出来。
只听见门里传来安妮余怒未消的声音：“从机场到公司，地图软件显示地铁只要八块钱，一个小时。你打车花了一百二，还想走加急报销？你怎么不直接打个飞的呢？”
那销售经理看见陆言，像是看见了难友，对他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摇着头走了。
陆言的心，当场就凉了半截。
连一百多的打车费都要被diss成这样，自己这个几十万的服务器申请，怕不是要被她当场撕了。
他硬着头皮，敲响了门。
“进。”
办公室里，一个穿着深蓝色女士西装的女人正坐在办公桌后。
这就是安妮。
陆言将报告递了上去，开始了自己的慷慨陈词。
他从技术趋势讲到商业价值，从降本增效讲到人才战略，语速平稳，逻辑清晰。
然而，他说了足足五分钟，安妮连那份报告的封面都没翻开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陆言说完，才抬起眼皮，用一句话就KO了他。
“新项目？没预算。”
那一瞬间，陆言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所有铠甲和武器，都被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击得粉碎。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就在他准备放弃，鞠躬告辞的前一秒，他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安妮桌角的一盆绿植。
那是一盆墨兰，本该是叶片油亮，姿态优雅的品种。
可现在，它的叶尖发黄，根部附近的土壤上甚至长出了一层白毛，整株植物都显得蔫巴巴的。
那盆半死不活的墨兰让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忽然笑了。
“安总监，您说得对，预算确实是个大问题。”
“不过，比起这个，我觉得您这盆墨兰的问题可能更紧急一点。”
安妮愣住了，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
“看这情况，应该是浇水太勤，盆土一直过湿，导致根部呼吸不畅，已经烂根了。”
“墨兰喜干不喜湿，尤其是这种深筒盆，透气性差，更不能多浇水。您现在得立刻把它从盆里脱出来，把烂掉的根全部剪掉，用多菌灵溶液浸泡消毒，然后换上透气的颗粒土，重新上盆。”
”缓苗期间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半个月内都别浇水，只在叶面喷喷雾，应该还能救回来。”
他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一口气说完了一整套的养护方案。
安妮愣住了。
她的目光在他和花盆间游移，表情变了几变
办公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陆言说完，也不再多言，只是微笑着将那份申请报告，重新往她面前推了推。
“安总监，您先忙，我等您消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留下了一脸错愕的安妮。
门关上后，安妮在办公桌后坐了很久。
她看着桌上那盆墨兰，又看了看那份一直没被翻开的申请报告。
良久，她伸出手翻开了那份报告的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