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总监办公室。
安妮，正坐于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
她把陆言发来的那份，标题嚣张到不像话的新报告，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然后，她给陆言的内线打了个电话。
“安总监，您找我。”
安妮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那份报告的标题《关于通过引入“盘古”项目，助力行政部实现数字化管理转型并参评集团优秀部门的可行性报告》。
沉默片刻，安妮抬眼看向陆言，语气温和。
“小陆啊，”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
“但我们行政部，都是做后勤保障的，搞技术，我们可不在行啊。”
陆言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这该死的既视感。
这不就是所有甲方在砍你预算前，最经典的那套开场白吗？
“我们虽然不懂，但我们觉得……”
“我们虽然不会，但我们希望……”
“老狐狸。”陆言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知道，安妮这是在试探他。
她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想空手套白狼，画个大饼让她往里钻。
陆言不慌不忙。
他没有急着去辩解，也没有再去强调报告里那些宏大的愿景。
他只是从容地将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打开，转动屏幕，面向安妮。
“安总监，技术上的事，自然有我们来做。”
“在跟您汇报之前，我熬夜做了个小玩意儿，您先过目。”
屏幕上，是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
只有一个搜索框，一个导入按钮，和一个导出按钮。
“这是行政部历年的固定资产盘点表，”陆言指着屏幕，“我从公共盘上下载了最近三年的数据，做了一个简单的数据库。”
“现在，假设您想知道公司所有单价超过一万的笔记本电脑，都是在什么时候采购的，都分配给了哪些部门，现在的使用人是谁，按照以前的流程，您的下属可能需要打开几十个Excel表格，逐一筛选，比对，汇总，最快也需要半天时间，对吗？”
安妮没有说话，但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陆言的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笔记本电脑”、“单价>10000”。
不到两秒钟，一份清晰明了的表格出现在了屏幕上。
采购日期、型号、资产编号、所属部门、使用人、维保记录……所有信息，一目了然。
他点下了导出按钮。
“所有筛选出的结果，都可以一键生成制式报表，并且自动发送到您指定的邮箱。您需要做的，只是动动手指。”
他抬起头，看到安妮的瞳孔微微放大，嘴唇半张，显然是被演示效果惊住了。
他则回以一个谦和的微笑。
“安总监，这只是我们那个游戏化系统里，一个最不起眼的小程序。”
“但它能为您的部门，在未来无数次的资产盘点，预算统计中，节省多少人力成本和时间成本，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一次，安妮的眼神彻底亮了。
她太清楚这个功能意味着什么了。
行政部的工作繁杂琐碎，其中最耗费人力的，就是这些无休止的盘点和统计。
如果陆言这个系统真的能实现，那行政部的工作效率将往前迈一大步。
她年底的述职报告上，将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数字化管理转型”、“降本增效”、“创新管理工具”……这些金光闪闪的词汇，已经开始在她脑海里自动生成PPT了。
这对于她参评集团优秀管理部门，简直是天降神兵。
但她毕竟是安妮。
是那个能为了两毛钱一包的打印纸，跟供应商吵一下午的“铁公鸡”。
到嘴的肥肉，也得优雅地吃。
她脸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又重新被那副我很为难的表情所取代。
她开始做最后的挣扎，或者说，开始讨价还价。
“咳，小陆啊，你这个东西，确实不错。”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沫，“但是我们部门的预算，是真的紧张啊。前阵子刚换了一批办公电脑，年底又要给各部门采购年节福利，每一笔都是大开销。你看，能不能这样，我让IT部门从仓库里找几台旧的服务器，先给你凑合用一下？等明年，明年预算下来了，我再给你换新的？”
陆言内心的小人已经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来了来了，经典哭穷环节。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跟我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他强忍住笑意，脸上露出了比安妮还要为难的表情。
“安总，这我可得跟您说句实话。”
“旧服务器，不是凑合凑合的问题，是根本就跑不起来。”
“我们这套系统，用的是最新的微服务架构和分布式数据库，对算力的要求是指数级的。旧服务器的性能撑不住，强行运行，结果只有一个，就是频繁宕机，数据丢失。”
“当然，如果您坚持，我们技术部也可以配合。但如果项目因此延期，或者上线后系统不稳定，影响了咱们行政部年底的评优……”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那这个责任，可就不在我了。”
安妮死死地盯着陆言。
陆言没有躲闪。
他平静地迎着安妮的目光，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准的职业假笑。
几秒钟后。
安妮忽然笑了。
她用桌上的座机直接拨通了内线。
“喂，是采购部吗？我是行政部安妮。”
“帮我下一张单子，最高配置的服务器，立刻，马上！所有款项，从我们行政部的年度预算里出。”
“对，就要最好的，别跟我谈性价比，我只要性能。”
挂掉电话，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安妮站起身，绕过那张巨大的办公桌，走到陆言面前，对他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陆组长。”
陆言握住了那只手。
“合作愉快，安总监。”
他脸上的笑容刚浮起，安妮已经走到打印机前，将一份文件拍在他面前。
那是一份项目合作协议。
“服务器，我给你了。”
“但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她用手指点了点协议上的一个条款，“项目，必须在一个月内上线。并且，要拿出能写进我述职报告里的，实打实的效果。”
“做得到，年底我们一起拿奖金。做不到……”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