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开发进入了攻坚阶段。
机房,这个平日里只有IT运维才会光顾的圣地,如今成了陆言和他手下几个核心程序员的第二个家。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服务器永不停歇的嗡鸣,和键盘被敲击的噼啪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咖啡、外卖和男人的汗味混合而成的奇特味道,陆言深吸一口,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他双眼布满血丝,面前摆着三杯不同阶段喝剩下的咖啡,从滚烫到温热再到冰凉,完美诠释了一个爆肝社畜的进化史。
他内心的小人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穿着一件印有“活着”二字的T恤,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幽幽独白:“为了守护魔女的梦想,我选择成为燃烧自己的爆肝社畜。咖啡因是我的血,代码是我的骨,需求文档是我的墓志铭。向自由献出心脏!”
“我靠!不是吧!又来!”
只见王工一脸悲愤地瞪着自己的电脑屏幕,那上面,一个用卡通字体写成的巨大对话框正无情地嘲讽着他。
【警告!检测到高频次、重复性的异常操作行为!您的账号因触发“反脚本挂机协议”已被暂时冻结,请休息一小时后,再像一个正直的人一样,用自己的双手进行学习!】
陆言闻声凑了过去,看着那个熟悉的系统弹窗,嘴角疯狂抽搐。
“王哥,你这是干啥呢?”
王工负责的正是游戏化系统的防作弊模块。
为了测试这个模块的触发机制,他以身试法,自己写了个简单的自动化脚本,模拟用户在系统里疯狂刷课时来赚取积分,结果一个没留神,脚本运行得太起劲,被他自己写的代码给制裁了。
“我……我在测试,”王工老脸一红,强行辩解,“我这是在进行压力测试。你看,我只是想试试,如果一个老油条员工想投机取巧,用脚本挂机刷分,我们的系统会不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从而放弃使用。”
“那测试结果呢?”陆言憋着笑问道。
“结果就是,我他妈现在非常想黑了它!”王工悲愤地拍着桌子,“我的脚本差一点就把新人入职大礼包的积分刷满了!就差一点!我的年度优秀员工虚拟勋章啊!”
旁边正在调试代码的李工闻言,拍了拍王工的肩膀:“老王,要克制。你得向我学习,成熟的男人,要懂得拒绝捷径,分清主次。你看我,我就从来不搞这些歪门邪道。”
陆言看着李工那一脸得道高人模样,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疯狂吐槽:“得了吧李哥,你是不搞刷分,你专搞藏私房钱。你那点聪明才智全花在怎么跟嫂子斗智斗勇上了,哪还有空研究脚本?”
说到这个,陆言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走到李工的身后,看着他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指着其中一行注释,轻声念了出来。
“资产动态平衡策略Ver3.2,参考模型:已婚男士战略储备金动态隐匿方案……”
李工的身体瞬间僵住,敲击键盘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他猛地回头,看到陆言脸上那“我懂的”的笑容,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小……小陆啊,你听我解释,这……这是个比喻,对,就是个比喻!艺术,懂吗?艺术来源于生活。”
陆言也不拆穿他,只是默默地搬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用一种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他:“李哥,我最近也在研究这个……资产的动态平衡。咱们深入交流一下?”
就这样,在机器的嗡鸣声中,两个本该讨论代码的男人,就“私房钱的藏匿与风险”这等史诗级课题,热火朝天地密谈了半个钟头。
李工从最基础的“灯下黑战术”讲到进阶的“声东击西法”,再到大师级的“无中生有”,听得陆言目瞪口呆。
……
连续一周的高强度工作,让整个项目组都处在一种随时猝死的边缘。
陆言的身体也终于撑不住了。
周四下午,他正在给王工讲解一个算法逻辑,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键盘上。
“组长!你没事吧?”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林晚儿,她快步冲过来,扶住了陆言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没事没事,”陆言摆了摆手,强撑着站稳,“就是熬太久了,有点低血糖,老毛病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没当回事。
在他看来,连续七天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有点头晕眼花,这不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吗?哪个项目的攻坚期不是这么过来的?
林晚儿几次三番地劝他回去休息,都被他挥手拒绝了。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铁打的。项目上线前,谁都不能倒下。”
林晚儿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故作轻松的笑容,眼圈都红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地给他泡了杯浓茶,又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堆巧克力和功能饮料堆在他的桌上。
周五深夜,当屏幕上跳出“部署成功”的绿色字样时,陆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整个机房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王工和李工激动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活像两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难兄难弟。
陆言看着一张张疲惫却兴奋的脸,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兄弟们!成了!”陆言嘶哑着嗓子,用力一挥手,“我宣布,全体解散,回家睡觉!下周一,我请大家吃大餐!”
他关掉电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公司大门。
深夜的冷风一吹,他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就在他走到地铁站口时,一股强烈的天旋地转感袭来。
“我靠……真要G了?”
他强撑着最后清明,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后,就瘫倒在了后座上。
回到那个只有二十平米的出租屋,他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摸黑走到床边,一头栽了上去。
……
第二天,周六。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窗外的城市喧嚣无比,但陆言的出租屋里,却死一般的寂静。
中午十二点,林晚儿提着一个巨大的保温饭盒,出现在了陆言家门口。
她早上给陆言发了好几条微信,都没回。
打电话过去,也是无人接听。
她在原地来回踱步,每隔几秒就看一眼手机,解锁,刷新,又锁上,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陆言的名字。
她想起了陆言那苍白的脸色和强撑的笑容,越想越害怕,索性煲了一锅鸡汤,直接杀了过来。
“咚咚咚!”
她用力地敲着门,心脏砰砰直跳。
“组长?你在家吗?陆言!”
无人应答。
她又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林晚儿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靠在门上,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他是不是出车祸了?是不是加班猝死了?
就在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准备掏出手机打120,顺便再报个警的时候,她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楼道拐角那个红色的消防栓。
她想起了有一次,陆言在办公室里吐槽他那个不靠谱的房东。
“我那房东也是个奇葩,怕我把钥匙弄丢了,非要把备用钥匙藏在门口的消防栓箱里,还美其名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真是谢谢他了,这下好了,我们这栋楼的邻居,但凡有个好奇心重点的,都能来我家一日游了。”
当时只当是个笑话听,可现在……
林晚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冲到那个消防栓前,颤抖着手拉开了箱门。
在一卷干粉灭火器后面,一把钥匙正放在那里。
真的在!
林晚儿喜出望外,她抓起钥匙,冲回门口,手忙脚乱地打开门。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一片昏暗。
“组长?”
林晚儿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借着从门外透进来的光,她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床上的人影。
她快步走过去,只见陆言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滚烫。
林晚儿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陆言的额头。
那惊人的热度,烫得她猛地缩回了手。
“发烧了……烧得这么厉害!”
林晚儿慌了神,她想把他叫醒,可无论怎么摇晃,陆言都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在昏睡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手忙脚乱地冲进卫生间,接了盆冷水,用毛巾浸湿,笨拙地敷在他的额头上,试图帮他物理降温。又找到水杯,一点一点地,想喂他喝点水。
可昏迷中的陆言根本无法吞咽,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打湿了枕头。
看着陆言越来越红的脸,感受着他身上那仿佛要将人灼伤的温度,林晚儿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次,才终于点开了拨号界面,准备按下“120”这三个数字。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在房间里响起。
是陆言的手机。
来电显示——
姜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