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坐在桌前,喝着林晚儿留下的小米粥,心里却盘算着另一件事。
那个在深夜里为他指点迷津,将整个算法模型推向新高度的女人,姜伊。
他知道,单纯的道谢很廉价。
尤其是对姜伊这种人来说,口头上的感谢,可能还不如一份漂亮的KPI报告来得实在。
而他更清楚,深夜算法指导这种事,发生在上下级之间,本身就很敏感。
在公司里大张旗鼓地感谢,反而可能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必须找到一个既能体现诚意,又不显刻意和尴尬的场合。
打定主意,陆言拿着新鲜出炉的项目进度报告,准备先去办公室探探口风。
然而,当他到达姜伊的办公室前时,却感到气氛明显不对。
姜伊的办公室门紧闭着,整个区域的氛围,都因此松弛了下来。
她不在。
陆言没有冒失地去打扰别人,他转身走向了行政总监安妮的办公室。
作为执掌公司人事与行政大权的内务总管,安妮无疑是了解所有高管动态最可靠的信息源。
“安总监。”陆言敲了敲门。
“请进。哦,是陆组长啊,”安妮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安总监,”陆言将手里的报告递过去一份,语气谦逊,“我们项目组的游戏化系统初步部署成功了,这是第一版的内部测试报告,想让您和姜总先过目一下。”
“动作这么快?很不错。”
“不过姜总今天你恐怕见不到了,她请了假。”
“请假了?”
“是身体不舒服吗?”
安妮的目光在陆言脸上审视地转了一圈,像在掂量他这句关心的虚实
她放下报告,叹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不是,她是去医院了。她弟弟在康复中心长期疗养。每个月,姜总都会雷打不动地空出一天假,专门去陪他。”
陆言一下子意识到,这正是那个天赐的良机。
去医院探望,不再仅仅是为了感谢,更是为了传递一种无声的支持。
他可以带上她最关心的项目报告,告诉她,她的心血没有白费,她的团队正在茁壮成长,她可以放心地去承担生活的那一部分。
这比任何礼物都更有力量。
想到这里,陆言看着安妮,眼神变得真诚。
“安总监,姜总在工作上帮了我非常多,我一直感念在心。现在知道了这件事,于情于理,我都想去探望一下,至少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扛着。您方便告诉我医院的地址吗?”
安妮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欣赏。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写下了一个地址。
“她现在最需要的,或许就是一个能让她喘口气的人吧。”
“搞定!”陆言内心的小人打了个响指。
……
下班后,陆言提上那个花了他半天工资买来的顶级进口水果篮,又把那份凝聚了他和团队心血的项目进度报告放进公文包里,打车来到了那家光看大门就知道收费高昂的私立医院。
陆言按照安妮给的指示,找到了VIP病房区。
他一边走,一边对照着门牌号,寻找着姜宇的病房。
还没等他找到,一阵争吵声,就从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传了过来。
这声音在一片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言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放轻脚步,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在一个挂着“家属等候区”牌子的拐角处,他看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姜伊。
以及一个正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的,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
那妇女烫着卷发,手上戴着鸽子蛋大的钻戒,一身香奈儿套装,声音尖锐而刻薄。
“姜伊,我告诉你,你那个成了植物人的弟弟就是个无底洞。我给你垫了三个月的医药费,仁至义尽了。”
“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拿我的钱去填这个无底洞的。我们家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要是下周再拿不出钱,就立刻给我停药转院。别占着我们家的医疗资源,让我那些朋友看了笑话。”
周围有几个路过的护士,都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姜伊就那么背对着陆言的方向站着,一言不发。
从陆言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紧绷的背影,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身形显得格外单薄。
陆言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清了那个中年妇女的脸,和他之前在资料里看到的,姜伊那位早就跟她父亲离婚,后来嫁入豪门的亲生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有这么当妈的吗?
自己的亲生儿子躺在病床上,她不闻不问,只想着自己的钱和面子?
陆言提着果篮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想冲出去,用最恶毒的语言回敬那个女人,但他攥紧的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他卡里的余额,连这家医院一天的床位费都付不起。
就在陆言热血上头,理智即将被愤怒冲垮的前一秒,一直沉默的姜伊,冷冷地开口了。
“钱,下周我会一分不少地打给你。”
“现在,请你离开,不要在这里打扰我弟弟休息。”
那中年妇女显然没料到姜伊会是这种反应,她被女儿那冰冷的眼神和气势镇住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骂几句挽回颜面,但在对上姜伊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后,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悻悻地“哼”了一声,踩着高跟鞋,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陆言看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背对着他的姜伊,提着果篮,站在拐角处,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寂静。
就在陆言犹豫着是该上前还是该悄悄溜走的时候,他看到,姜伊那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在那中年妇女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瞬间,猛地一软。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最终无力地蹲在了地上。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紧接着,她那单薄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从她的臂弯里传出。
陆言提着果篮,就那么僵硬地站在拐角处。
他看到,印象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姜总,此刻正蹲在地上,肩膀抖动着,哭声压抑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