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琪僵硬地被塞西莉娅搀扶着，双脚踏上神圣大教堂门前的白石广场。
当她抬起头的瞬间，呼吸停滞了。
面前的，已经不能称之为建筑。
那是一座由纯粹的信仰与奇迹堆砌而成的山脉。
无数座尖塔刺入云霄，仿佛要将天空都撕开一道口子。巨大的穹顶在夜色下反射着月光，泛着一层柔和的圣洁光晕。难以想象是何等巨匠才能雕琢出墙壁上那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圣徒浮雕，每一个人物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墙上走下来。
空气中，回荡着庄严而空灵的圣歌。
那是由成百上千人一同咏唱所形成的共鸣，歌声穿透了厚重的石墙，涤荡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永恒之光，于天堂之上……”
“圣洁之躯，纯净之灵……”
“神圣恩典，遍洒我等……”
这恢弘的景象，这神圣的歌声，对于一个来自钢筋水泥森林的灵魂来说，其冲击力是毁灭性的。
莉琪下意识地，发出了自己最熟悉、最能表达此刻心情的词汇。
“卧槽……”
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但足以让身边的塞西莉娅听清。
空气安静了两秒。
塞西莉娅缓缓转过头，金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纯粹的困惑。
她试探性地、用一种不太标准的音调重复了一遍：“Wo…cao…？”
莉琪的大脑轰然炸响。
淦！说漏嘴了！得意忘形了！
面对塞西莉娅那求知欲旺盛的清澈眼神，莉琪感觉自己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怎么办？！怎么解释？！
这可是神圣庄严的大教堂门口！
我要是说这是我家乡话里表示“震撼”的脏话，会不会当场被她当成渎神者给净化了？
必须编！发挥我神学专业毕业生的毕生所学，给我往死里编！
“咳！”
莉琪清了清嗓子，强行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肃穆而深邃，眼神四十五度角仰望教堂尖顶，仿佛在追忆什么古老的知识。
“‘卧’，是匍匐、谦卑地躺下的意思。”
她的声音空灵而飘渺，带着一丝神性的疏离感，
“‘槽’，在古老的圣言中，象征着承载神圣降生的马槽，引申为万物的‘基石’与‘原点’。”
塞西莉娅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跟着点头。
莉琪的忽悠还在继续，她缓缓转过头，金色的双瞳凝视着塞西莉娅，眼神悲悯而庄严。
“所以，‘卧槽’这个词，真正的含义是——”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营造出一种神谕降临的氛围。
“‘我的灵魂，谦卑地匍匐于承载神圣的万物基石之上’。这是一种当凡人的语言已经无法形容内心的崇敬时，才能从灵魂最深处发出的、最诚挚的赞美。是一种……回归本源的咏叹。”
一番话说完，莉琪自己都快信了。
不愧是我，神学专业没白读。
塞西莉娅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莉琪，眼神从最初的困惑，到恍然大悟，最后演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匍匐于万物的基石之上……回归本源的咏叹……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个听起来有些古怪的音节，竟然蕴含着如此深邃、如此虔诚的教义！
圣女殿下果然非同凡响！她不仅身负庞大的圣光，更掌握着连教典都未曾记载过的、最古老、最接近神明本质的圣言！
她又学到了！
“卧槽……”
塞西莉娅学着莉琪的样子，仰望神圣大教堂，用一种无比虔诚的语气，轻声咏叹了一遍。
莉琪：“……”
救命，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玩脱了，这下玩得更大了！
“圣女大人，您渊博的知识，令我感到自身的渺小。”
塞西莉娅回过神来，对着莉琪深深一躬，语气无比恭敬，
“请随我来，教皇冕下已经等候多时了。他非常、非常急切地想要见到您。”
一听到“教皇”两个字，莉琪刚刚放下去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忽悠一个满脑子都是肌肉和信仰的骑士是一回事，去见那个统领整个教廷的老神棍，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这个女骑士这么好骗，看什么都是“圣女殿下您说得对”，那个教皇……活了那么多年，见过的风浪比我吃过的盐都多，他会那么好骗吗？
他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识人神术？万一他看我一眼，直接大喝一声“大胆魅魔，竟敢混入我教廷圣地”，那我不就当场GG了？
越想越怕，越想越心虚。
一股巨大的精神压力从心底升起，迅速传遍全身。
莉琪只觉得双腿一软，膝盖像是失去了支撑，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她向前迈出的脚步，变得有些踉跄不稳。
“圣女大人！”
塞西莉娅眼疾手快，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她一步上前，伸出坚实的臂膀，稳稳地扶住了莉琪的胳膊。
看着莉琪那有些苍白的脸色和虚浮的脚步，塞西莉娅的心中涌起一阵怜惜。
她又懂了。
她想起了莉琪在街边分发面包的一幕。
在遇到自己之前，圣女殿下很可能一直过着食不果腹、颠沛流离的生活。
她一定是常年营养不良，身体才会如此虚弱！
该死的！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竟然让殿下用如此虚弱的身体走了这么远的路！
塞西莉娅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
“大人，您还好吗？您的身体似乎很虚弱。”
塞西莉娅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关切。
“请不必担忧，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事能伤害您，也不会再让您忍饥挨饿了。请靠着我，我扶您进去。”
“我……”
莉琪想说“我没事”“我自己能走”。
但她一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因为紧张和身体的僵硬而显得格外虚弱无力，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音。
这声音，听在塞西莉娅耳中，无疑是坐实了她的猜测。
“您不必逞强。”
女骑士的语气无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在您恢复力量之前，我便是您的双腿。”
莉琪：“……”
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毁灭吧，赶紧的。
就这样，在神圣大教堂无数信徒和神职人员或好奇、或崇敬、或惊讶的目光注视下。
新任的圣女殿下，被她的守护骑士以一种近乎拥抱的亲密姿态，搀扶着，一步一步，朝着那座象征着至高神权的主殿，缓缓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