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狂热的赞美与簇拥中，莉琪好不容易才挤出教堂，在塞西莉娅和一队圣殿骑士的护卫下，重新登上了那辆华丽的独角兽马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仿佛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外界山呼海啸般的“圣女大人”的呼喊声渐渐远去，车厢内只剩下车轮滚过石板路的轻微颠簸声。
莉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天鹅绒的软垫上，脸上那副维持了一整天的圣洁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累死我了……”
她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呻吟。
装神弄鬼，真不是个轻松活儿。
“圣女大人！”
安娜那张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凑了过来，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里面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仿佛在看一尊行走的神像。
“您！您刚才实在是太……太……”
她“太”了半天，似乎觉得所有赞美的词汇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贫乏，急得脸都更红了。
“您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圣光亲口在说话一样！不！您就是圣光本人！那个‘光之尘’！天哪！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火焰是净化的力量，那剩下的东西肯定也是精华呀！这太有道理了！我敢保证，从明天开始，全兰都的农民都会为您疯狂的！”
安娜抓着莉琪的裙角，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一只找到了偶像的百灵鸟，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激动。
“您没看到主教大人那个样子！他都要哭了！他说他侍奉圣光一辈子，都从来没想过教义里还能有这种解释！他说您简直就是……就是……对！活着的《圣光教典》！”
莉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还行吧。都是圣光的指引。”
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神学小天才。她在心里吐槽道。
“圣女大人。”
一个冷硬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安娜滔滔不绝的赞美。
一直沉默地坐在对面的塞西莉娅，不知何时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张线条分明的冷峻脸庞。她的金色长发梳成一丝不苟的高马尾，金色的眼眸如同鹰隼般锐利，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莉琪。
“您今日的布道，完美地展现了圣光的智慧与仁慈。属下为您感到骄傲。”
塞西莉娅先是循例给了一句肯定。
“不过。”
她话锋一转。
“属下有一事，必须提醒您。”
“什么事？”莉琪问道。
“您是行走于人间的圣光化身，您的身体是承载神圣的容器，纯洁无瑕，不容许任何凡俗之人的触碰。”
塞西莉娅的语气非常严肃，像是在宣读律法条文。
“尤其是男性。”
她加重了语气。
“今日在教堂门口，那位主教的情绪过于激动，他数次试图靠近您，甚至想触碰您的手。这是极大的僭越行为。”
莉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个老泪纵横的主教。
“属下当时已经准备拔剑，若非他及时后退，属下的剑锋或许已经……”塞西莉娅的眼神冷了下去，“圣女大人的尊贵，不容许丝毫的亵渎。日后请您务必与所有男性，保持三步以上的距离。”
“这是为了您的安全，也是为了维护圣光的威严。”
她说得一本正经，义正辞严。
但莉琪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
安娜也听出了不对劲，她看了看自家圣女大人，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骑士长大人，悄悄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了。
马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莉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塞西莉娅。”
塞西莉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戴上头盔，那张脸又隐藏在了冰冷的钢铁之后，整个人再次变回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莉琪靠在软垫上，内心长叹一声。
当个圣女，真难。
.
.
.
一路无话。
当马车终于回到圣女殿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莉琪几乎是逃命一样地冲下了马车，婉拒了安娜“服侍您沐浴更衣”的热情提议，以“今日感悟神启，消耗甚巨，需要独自冥想”为由，将所有人，包括寸步不离的塞西莉娅都关在了门外。
“砰”的一声。
当寝宫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关上的瞬间，莉琪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偌大的寝宫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自由！
终于自由了！
莉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出手，费力地解开身上这件繁复华丽的圣女裙。
束腰被扯开，层层叠叠的蕾丝和绸缎堆在地上，莉琪只穿着贴身的白色丝绸衬裙，从那堆衣服里钻了出来。
然后，她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极其舒爽的叹息。
憋了一整天，快要憋坏了。
随着她意念一动，那条被强行收拢，紧紧贴在脊椎骨末端的尾巴，终于得到了解放。
“唰！”
一条黑色的、末梢带着一个精致心形的长尾，从裙摆下猛地弹了出来。
尾巴尖在空中划过一个欢快的弧度，轻轻地甩了甩。
“唔……”
莉琪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带着颤音的鼻音。
那条尾巴在衣服里憋了太久，此刻被释放出来。
神经末梢传来一阵阵酸胀又酥麻的奇异感觉，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从脊椎一路窜上了后颈，让她浑身的皮肤都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趴在地毯上，伸了个懒腰，身后的黑色尾巴因为主人的心情而愉悦地左右摇晃着，心形的尾巴尖时不时地敲打一下铺着天鹅绒的地毯，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舒服了……
尾巴解放了，接下来，就是另一个大麻烦了。
莉琪翻了个身，仰躺在地毯上，抬起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
指尖传来的，是那个银色项圈冰冷的金属触感。
以及项圈下方，那个小巧的、如同装饰品一般的铃铛。
就是这个东西，封印了她身为魅魔的力量。
也是这个东西，被塞西莉娅和教皇他们，当成了什么了不得的“至高圣物”。
莉琪不止一次尝试过，想用蛮力把它扯下来。
但这个项圈看似纤细，却坚固得超乎想象，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甚至连一点缝隙都找不到。
“信仰之力……”
莉琪轻声念叨着这个词。
今天在教堂，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庞大力量涌入身体时的感觉。
那么……
用这份力量，能不能解开它？
她坐起身，盘起双腿，闭上了眼睛。
学着昨晚的样子，她开始尝试着去感知、去调动体内那些因为今天的布道而变得无比充盈的信仰之力。
很快，她就“看”到了。
无数道柔和的、带着不同情绪的白色光线，在她体内缓缓流淌。
那是今天在圣约翰大教堂里，那些被她一番忽悠点燃了希望的平民们的信仰。
莉琪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将这些庞杂的信仰之力，缓缓地汇聚起来，引导着它们，流向自己的脖颈。
她能感觉到，那股温暖的能量洪流，冲刷着冰冷的银色项圈。
项圈，有反应了！
原本冰冷死寂的项圈，在接触到信仰之力后，表面开始散发出淡淡的柔光。
尤其是那个小小的铃铛，光芒最盛。
莉琪心中一喜。
有门儿！
她加大了力量的输出，将更多的信仰之力朝着项圈涌去。
她尝试着，用这股力量去“命令”项圈——“打开！”
但是，项圈只是光芒闪烁了一下，并没有任何解开的迹象。
再试一次！
莉琪咬了咬牙，调动起全部能调动的信仰之力，凝聚成一股，猛地撞向项圈的连接处。
“嗡——”
项圈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鸣，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项圈上反弹回来，将莉琪辛辛苦苦凝聚起来的信仰之力瞬间冲散。
“噗。”
莉琪感觉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脑袋一阵发晕，忍不住向后倒去，重新摔在了地毯上。
失败了。
她喘着粗气，重新伸出手，摸着那个依旧牢牢锁在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项圈已经恢复了原本冰冷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是……
不对。
莉琪的眉头微微皱起。
刚才……在那股反弹的力量中，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
圣光？
她再次集中精神，这一次，她没有用信仰之力去冲击，而是像一根羽毛一样，轻轻地将一丝意念，探向了那个小小的铃铛。
这一次，没有被反弹。
她的意念，顺利地进入了铃铛的内部。
在铃铛的核心，她看到了。
那里，悬浮着一滴凝固的“光”。
它散发出的气息，纯净、神圣、庞大！
就是这滴“光”，构成了整个项圈的核心，也是整个封印的力量源泉。
而自己的那些信仰之力，与它相比，简直就像是溪流与大海的区别。
想要靠自己这点微末的信仰之力去对抗它，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
莉琪的嘴角，却反而向上翘了起来。
虽然无法解开，但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她的信仰之力，似乎和这滴“光”是同源的。当她用意念触碰这滴“光”时，她可以……调动它一丝丝的力量。
虽然只是一丝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莉琪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说明，她的思路是对的！
只要她能获得更多、更多、多到足以与这滴“圣光之源”相抗衡的信仰之力。
那么，解开这个该死的项圈，就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莉琪从地毯上重新坐了起来，一双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间里，亮得惊人。
她看着窗外已经彻底沉入夜色的兰都，缓缓握紧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