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圣女殿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由纯粹光粒子构成的、轮廓模糊的身影轻盈地跃出，在她身后，那对半透明的圣光之翼仅是轻轻一振，便托着她的身体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莉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也是半透明的光构形态，心中安定了不少。
她调整了一下方向，悄无声息地滑翔，越过沉睡中的花园与回廊，朝着安娜和塞西莉娅事先标记出的目的地飞去。
那是神圣大教堂神职人员宿舍区的一栋独立小楼。
塞西莉娅和安娜的调查工作效率极高。
通过对北区居民们的旁敲侧击和一些教廷内部的人脉关系，她们很快就锁定了主要负责在平民区以各种名目“创收”的神父——马丁神父。
他正是安德鲁枢机主教派系中，一位名叫波尼法爵的主教的忠实追随者。
莉琪很轻松地就找到了马丁神父的房间。
窗户没有锁死。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微弱月光，莉琪能看到房间内的陈设相当不错，远超一个普通神父应有的水准。
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一个身材肥硕的男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发出沉重的鼾声，正是马丁神父。
莉琪没有急着行动。
等待，是猎人最好的品质。
尤其是在等待猎物自己进入最脆弱的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马丁神父的鼾声在一个翻身后戛然而止，进入睡眠最浅的阶段时，莉琪动了。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地、缓缓地，飘到了马丁神父的床前。
她散去了构成翅膀的光芒，只是维持着身体的异象形态，静静地伫立着。
那纯粹而柔和的圣光气息，开始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睡梦中的马丁神父，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他有些不舒服地在床上蠕动了一下，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好纯净的味道……
他砸了咂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然后，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一个由光构成的人形！
祂就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床前，身体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白光，一对非人的尖耳在头顶微微动着，身后还有一条…一条末端是心形的、同样由光构成的尾巴在轻轻摇摆。
那股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纯净圣光，正是从这个身影上散发出来的！
马丁神父的大脑，宕机了。
这是什么？
天使？
还是圣光的化身？
是圣光派来的使者啊！
“噗通！”
一声闷响。
肥硕的神父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了下来，甚至来不及穿上鞋子，就以一种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姿态，五体投地地跪在了地上，额头死死地贴着冰冷的地板。
“神……神使大人！”
“罪人马丁……恭迎神使大人降临！不知……不知神使大人深夜驾临，有何神谕？！”
莉琪看着眼前这教科书级别的反应，也懵了。
她本来想的是，先找找账本，找不到的话，就把他弄醒，用这副尊容吓唬他一下，逼问他。
结果，对方的信仰值…好像有点超标了。
她都还没开口，人家自己就把剧本都写好了。
这展开也太丝滑了吧……
莉琪的内心疯狂吐槽，但表面上，那个由光构成的身影，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跪在地上的马丁神父。
绝对不能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而且，背对众生，才能显出神使的逼格。
一个无法分辨男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马丁。”
“罪人……罪人在！”
马丁神父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个身影的背影，只是将额头更深地埋在地板上。
“抬起头。”
马丁不敢不从，他战战兢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他只能看到那个光影的背部。
那对由光构成的尖耳，还有那条不安分地左右摇摆的圣光之尾，让他心中充满了敬畏。
这就是…神之使者的形态吗？
果然与凡人完全不同！
“我且问你，”那个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小锤，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你最近，可有违心之举？”
马丁神父的心，咯噔一下。
违心之举？
他……他当然有！
这段时间，他奉了波尼法爵主教大人的命令，带着手下的几个巡查神父，用各种名目搜刮了大量的钱财。
这件事……圣光都知道了？
不……不对！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自己是在为主教大人办事，主教大人又是为安德鲁枢机主教大人办事！
这怎么能叫违心之举呢？
这是在为主分忧！
想通了这一点，马丁神父的胆气顿时壮了一些。
他挺了挺胸膛，声音虽然依旧颤抖，但逻辑却清晰了起来。
“回禀神使大人！罪人…罪人最近确实向北区的信徒们，额外征收了一些…一些‘净化费’和‘赎罪金’…”
他抢在那个声音发问前，急忙辩解道：
“但这…但这绝非违心之举啊！”
“神使大人您有所不知，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那些愚昧的平民，他们的灵魂早已被世俗的欲望所玷污！如果不施以重压，不用严苛的手段让他们感受到痛苦，他们的灵魂就无法得到真正的净化！”
马丁神父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真的是在执行什么神圣的使命。
“我收他们的钱，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他们的灵魂好啊！每当他们交出一枚铜板，他们的罪孽就减轻一分！等他们死后，他们的灵魂就能更轻松地上天堂，沐浴在圣光的荣光之下！我……我这是在拯救他们！是在行最大的善举啊！”
莉琪听着这番堪称神棍教科书的狡辩，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好家伙。
把敲诈勒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还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嘴脸。
人才啊。
看来安德鲁手底下，净是这种货色。
那个由光构成的身影，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沉默，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让马丁感到恐惧。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睡袍，紧紧地贴在肥胖的后背上。
就在马丁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那个身影，冷哼了一声。
“圣光，记住你了。”
莉琪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冰冷如霜。
马丁神父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完了。
这句话，比任何审判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圣光……记住他了。
这意味着，他死后不仅上不了天堂，甚至可能会被投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不！使者大人！请您饶恕我！这一切……这一切真的不是我的主意！都是波尼法爵主教！是波尼法爵主教大人让我这么干的啊！他说……他说这是安德鲁枢机主教大人的意思，是为了教廷的未来！我只是个小人物，我不敢不听啊！求您明察！求您饶恕！”
他疯狂地磕着头，地板被撞得“咚咚”作响。
“账本。”
莉琪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吐出了两个字。
“账…账本？”马丁神父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在……在我床下的暗格里！我马上！我马上就拿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爬到床边，从床底下一块松动的地板下，取出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盒子。
他又哆哆嗦嗦地从脖子上拽下一把钥匙，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用黑色皮革包裹的账本。
他双手捧着账本，像捧着自己的脑袋一样，高高举起。
“使者大人！这就是…这就是记录着所有‘赎罪金’去向的账本！请您…请您审阅！”
莉琪没有伸手去接。
那本账本自动从马丁神父的手中飘了起来，缓缓地飞到莉琪的面前。
莉琪伸出一只由光构成的、半透明的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账本的封面。
然后，她转身，背后的光翼缓缓扇动，带着她的身体飘向了窗户。
在马丁神父惊恐而又敬畏的注视下，莉琪的身影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马丁神父一个人，瘫软地跪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得救了？
神使大人……没有惩罚他？
马丁感到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那纯粹到极致的圣光能量，绝对做不了假。
那一定是圣光的使者。
可是……
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个神使大人的外形……那对尖尖的耳朵，还有那条心形的尾巴……
怎么……
怎么那么像传说中，那些诱人堕落的……魅魔呢？
他甩了甩头，把这个荒唐而又亵渎的念头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么纯正、那么威严的圣光之力，怎么可能会和肮脏的魅魔扯上关系！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对，一定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