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琪回到自己寝宫，那身由光构成的“圣光异象”便如潮水般褪去，重新收敛回体内。她迅速换下了那身便于行动的修女服，将厚重的黑色皮革账本放在自己的书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万事俱备。
她走到寝宫内侧相连的两扇门前，那是分别为塞西莉娅和安娜准备的房间。
她毫不犹豫地先敲响了塞西莉娅的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莉琪挑了挑眉，加大了力道。
“咚！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是金属铠甲部件相互碰撞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门被拉开一条缝，塞西莉娅那张还带着浓浓睡意的脸出现在门后。她的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有些失焦，显然还没从深度睡眠中完全清醒过来。
“圣女……大人？”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出什么事了……？有敌人入侵吗？”
“没敌人，”莉琪言简意赅，“开会。去把安娜叫上，到我房间来，立刻。”
说完，她便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留下塞西莉娅一个人在门口愣了两秒，才像是处理器重启成功一样，迟缓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莉琪的房间里多了两个“梦游”的人。
安娜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睡裙，揉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随时都能再次睡过去。
塞西莉娅则已经下意识地穿戴好了胸甲和臂甲，但头发依旧散乱着，她笔直地站在那里，身体虽然维持着骑士的姿态，但眼神却涣散地盯着地板上的某一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系统待机中”的气息。
而与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精神抖擞、双眼发亮的莉琪。
前世为了赶稿、为了打游戏，她不知道熬过多少个通宵。
这种程度的深夜活动对她而言，简直跟下午茶一样轻松。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个昏昏沉沉的部下，觉得这副样子实在是难得一见。
特别是塞西莉娅。
平日里她总是那么严肃、紧绷。现在这副呆呆的样子，简直可爱得犯规。
莉琪的恶作剧之心顿起。
她悄悄走到塞西莉娅面前，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手感不错，柔软且有弹性。
塞西莉莉娅的眼珠子迟缓地动了一下，转向莉琪的方向，但似乎并没有处理清楚当前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真好玩！
莉琪胆子更大了，她又伸出手，握住了塞西莉娅放在身侧的手。那只常年握剑的手，此刻完全放松着，任由莉琪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滑过她的指节。
依旧，毫无反应。
这家伙，该不会是站着睡着了吧？
莉琪心里暗笑，觉得再玩下去就有点过分了。她清了清嗓子，把手收了回来。
“啪！”
一声巨响。
莉琪将那本黑色的账本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这记响亮的噪音，如同惊雷一般，瞬间击碎了房间里的昏沉空气。
安娜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睡意消散了大半。
塞西莉莉娅也像是被瞬间激活了一样，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醒了？”莉琪满意地看着两人的反应，指了指桌上的账本，“看看这个。”
塞西莉娅走上前，拿起账本，安娜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当她们翻开账本，看到里面那一行行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巧立名目的收费条目和触目惊心的数字时，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这简直是抢劫！”安娜倒吸一口凉气，小脸上写满了愤怒，“那个马丁神父……他怎么敢！”
塞西莉娅的脸色则阴沉得可怕，她握着账本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波尼法爵主教……安德鲁枢机主教……”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名字。
“这不仅仅是腐败，这是在动摇教廷的根基！圣女大人，我们必须立刻将这份证据上交给教皇陛下！”
“不行。”
莉琪干脆地否决了她的提议。
“为什么？”塞西莉娅不解地看着她，“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直接，但不是最有效。”莉琪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
“你想想，我们把这个交上去，教皇陛下会怎么做？最多，处理一个波尼法爵主教，抓一批像马丁这样的神父。你觉得能动得了安德鲁吗？”
塞西莉娅沉默了。她知道莉琪说的是事实。安德鲁在教廷根基深厚，党羽众多，仅凭一本账本，想扳倒他无异于痴人说梦，甚至可能会打草惊蛇。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安娜有些焦急地问。
莉琪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我们不能由‘圣女’这个身份，自上而下地去审判他们。”
她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感到陌生的词汇。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开办一张‘报纸’，用一个第三方的途径，把这件事曝光出去。”
“报纸？”
安娜和塞西莉娅异口同声地问，脸上都写满了困惑。
“对，报纸。”莉琪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用羽毛笔在上面简单地画了几个方框。
“你们可以理解为，一种……一种定期发行，上面写满了各种消息的传单。我们会把账本里的内容，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写出来，再印上很多很多份，让全兰都的市民都知道，那些所谓的‘赎罪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安娜和塞西莉娅看着莉琪在羊皮纸上的涂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个想法听起来很新奇，也很有趣。
但安娜揉了揉还有些发困的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迷迷糊糊地提出了一个最关键，也最现实的问题。
“可是……圣女大人，我们把这些写出来……别人……别人为什么要花钱看这个东西呢？他们每天那么忙那么累，哪有时间关心这些呀……”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塞西莉娅也投来了赞同的目光。是啊，平民们连饭都快吃不饱了，谁会有闲钱和精力去看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呢？
莉琪笑了。
这次，她是真的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以及一种……一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对人性弱点了如指掌的从容。
“安娜，你问得非常好。”
她将那张羊皮纸翻了一面，用笔在最顶端画了一个大大的、醒目的方框。
“谁说我们的报纸上，只写这些枯燥的黑幕？”
她的眼神闪闪发亮。
“当个标题党，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我们可以在头版，用最大的字写——《震惊！教廷某主教大人竟在深夜密会帝国三等子爵夫人！》”
“或者——《惊天秘闻！财政大臣家最受宠的小儿子，其真实身份竟然是……》”
“你们说，这样的标题，会不会有人想买一份看看究竟？”
安娜和塞西莉娅都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也可以？
“当然，”莉琪的笔尖在羊皮纸上继续滑动，画出了几个小格子，“光有这些还不够。我们还可以在报纸的角落里，连载一些有趣的故事。”
“比如一个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侦探，如何用推理破解各种奇案。”
“或者画上一些小人画，讲述一个少年如何立志成为最伟大的魔法师，踏上冒险的旅途……”
“我们甚至可以开辟一个专栏，教大家怎么用最便宜的食材，做出像我们中午吃的水煮肉片一样美味的菜肴！”
莉琪越说越兴奋，前世那些经过市场千锤百炼的“流量密码”，被她信手拈来。
“到时候，我们的报纸上，有教廷高层的花边新闻可以满足人们的窥私欲，有新奇有趣的小说和漫画可以提供娱乐，还有实用的生活小技巧……你们说，这样的报纸，愁卖不出去吗？”
安娜和塞西莉娅已经完全被莉琪描绘的蓝图给镇住了。
她们从未想过，一张小小的纸，竟然能承载这么多东西。
“至于那些关于账本的黑幕，”莉琪最后用笔尖，轻轻点了点最开始画的那个小方框，“我们就把它夹在这些有趣的内容中间。读者们在看八卦和故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也就把这些信息看进去了。”
“这个计划……”塞西莉娅喃喃自语，“简直……简直是天才的想法！”
“嘿嘿。”莉琪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表情一肃。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看着两人，郑重地宣布。
“创办这张报纸的人，不是‘圣女莉琪’。”
“而是——”
她拿起笔，在羊皮纸的最下方，签上了一个名字。
“修女，莉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