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刚刚结束，塞西莉娅就已经扛着一把崭新的锄头出现在圣女殿后方的花园里。
阳光下，她手臂上紧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她用审视着那片荒地，似乎在计算着最佳的开垦路线。
“圣女大人！您快来看！”
没过多久，安娜也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怀里抱着一大摞比她脑袋还高的厚重书籍，跑得气喘吁吁。她“嘭”地一声将书堆放在花园的石桌上，灰尘四起。
莉琪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手里端着一杯安娜刚泡好的、加了蜂蜜的热牛奶，看着眼前干劲十足的两人，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只是想让她们吃顿正常的早饭而已啊……
“安娜，你抱这么多书出来做什么？这些都是……”
莉琪好奇地走上前，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写着《论月相与种子的活性化关联》。
“我把教廷图书馆里所有和农耕、植物学有关的书都借来啦！”
安娜一脸自豪地拍了拍书堆，脸上还沾着一点灰尘，像只骄傲的小花猫。
“这些都是几百年前的孤本呢！里面一定记载着最高效、最神圣的种植方法！”
莉琪随手翻了几页，只见上面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星象图，旁边还标注着诸如“满月之夜，在田地四角洒上狮鹫的粪便，可保一年丰收”之类的文字。
这……这确定是农耕书不是什么炼金术或者黑魔法的禁书吗？
莉琪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她默默地合上书，决定为了这片花园的未来，还是不要让安娜插手技术指导环节比较好。
“咳，安娜，理论研究是好的，但实践更重要。”
莉琪清了清嗓子，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塞西莉娅，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塞西莉娅已经用锄头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巨大的方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沉声回答：
“回禀圣女大人！属下已经规划好了‘神圣试验田’的范围，随时可以开始翻土！只是……我们具体要种什么？”
安娜立刻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图鉴，指着上面一株画得金光闪闪、长得像向日葵但结着葡萄的植物，兴奋地说：
“种这个！《圣光植物考》里记载的‘光耀圣果’！据说只要吃下一颗，就能三天不饿，还能自动净化体内的杂质！”
这东西真的存在吗！
莉琪看了一眼那堪称奇幻生物的插图，又看了看安娜那天真的眼神，决定还是自己来吧。
再让她们俩自由发挥下去，这片地里最后可能会长出什么吃人的怪物也说不定。
“那些……都太高端了，不适合作为我们第一次尝试的目标。”
“神圣的伟业，要从最朴素的根基开始。我们就种……土豆和卷心菜吧。”
“土豆？卷心菜？”
两个部下同时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在她们看来，这两种都是最普通、最平民化的作物，怎么也和“神圣试验田”联系不起来。
“越是平凡之物，越能彰显圣光的伟大。当最普通的土豆，在我们手中，能结出比磨盘还大的果实时，这本身就是最有力的神迹，不是吗？”
“原来如此！”
安娜和塞西莉娅的眼中，再次燃起了崇拜的火焰。
“不愧是圣女大人！思想境界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于是，圣女殿的第一次农业革命，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塞西莉娅的行动力堪称恐怖，她把锄头挥舞得虎虎生风，很快就将那片荒地翻了个底朝天。安娜则按照古书上的“指引”，开始进行一些匪夷所思的操作。
“塞西莉娅队长！等一下！”
安娜一边翻着书，一边大喊。
“书上说，翻土之前，要先用圣水净化土地！我现在就去取！”
“安娜！等一下！”莉琪赶紧阻止她。
“圣水是用来净化的，不是用来浇地的！你把它浇下去，这地里以后除了圣光什么都长不出来了！”
“哦……哦！”
“塞西莉娅队长！书上还说，挖坑的时候，每个坑的深度必须是七英寸，代表圣光的七种美德！”
“塞西莉娅！你别听她的！你挖那么深是想直接把土豆埋进地核吗？！”
“安娜！不许再往土里掺金粉了！我们种的是土豆，不是炼金材料！”
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
莉琪感觉自己的头有两个大。她终于意识到，指望这两个异世界土著能理解现代农业技术，简直是天方夜谭。
无奈之下，她只好放下牛奶杯，亲自下场。
“都停一下。”
莉琪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个忙得热火朝天的部下立刻停下了动作。
她走到被翻得坑坑洼洼的土地前，捡起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划线。
“首先，不要把地弄得这么平。”她一边画，一边解释，“要把土堆起来，堆成这样一道一道的，我们叫它‘垄’。种子要种在垄上，而不是坑里，这样方便浇水，根也能长得更好。”
她又指了指被塞西莉娅堆在一旁的杂草和枯叶。
“还有这些，别扔掉。找个角落把它们和厨房里剩下的菜叶果皮堆在一起，浇上水，让它们自己腐烂。这叫‘堆肥’，等它们变成了黑色的泥土，就是最好的肥料。和光之尘是一个道理。”
最后，她看着安娜手里攥着的一大把种子，叹了口气。
“播种的时候，不能撒得太密。等苗长出来以后，还要把长得弱的、挤在一起的拔掉一些，这叫‘间苗’。不然它们会抢营养，最后谁都长不好。”
安娜和塞西莉娅听得一愣一愣的。
垄作？
堆肥？
间苗？
“圣……圣女大人……”
安娜结结巴巴地问。
“这些……也是神启吗？”
莉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点了点头。
“当然。圣光无所不知，只是祂的智慧，需要通过最合适的方式，才能被凡人所理解。”
看着两人再次陷入狂热崇拜的眼神，莉琪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心好累。
……
与此同时，在与神圣大教堂隔着大道遥遥相望的皇宫深处。
帝国的三公主——夏洛特·冯·兰洛斯，正把自己蜷成一团，陷在用天鹅绒包裹的柔软沙发里。
夏洛特烦躁地扯了扯自己裙子上那圈缀满了蕾丝的领口，感觉那玩意儿勒得她快喘不过气了。
她讨厌这种华丽但繁琐的宫廷裙，就像她讨厌皇宫里所有那些约定俗成的、毫无意义的规矩一样。
“殿下，请您坐直一些，这有损皇室的仪态。”
“殿下，今天的下午茶是新从南方运来的红茶和精灵烘焙的杏仁饼，请您品尝。”
“殿下，女王陛下吩咐了，您今天下午要去练习宫廷华尔兹……”
身后的侍女像只苍蝇一样嗡嗡嗡地说个不停，夏洛特干脆把耳朵堵上，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膝盖上摊开的那张纸上。
那是最新一期的《兰都晨报》。
和那些无聊的宫廷典籍不同，这张用粗糙纸张印刷、油墨味还有点重的“报纸”，对夏洛特来说，简直就像是通往另一个新奇世界的窗户。
她最喜欢的部分，是那个叫《福尔摩斯探案集》的连载故事。
那个住在贝克街的侦探，仅仅通过观察别人鞋子上的泥点和袖口的磨损，就能推断出对方的身份和经历，简直酷毙了！
除了福尔摩斯，她第二喜欢的就是那个叫“莉莉厨房”的板块了。
上面画着一些看起来很粗糙、但步骤清晰的插图，教人们怎么做一些她闻所未闻的平民美食。
比如今天这期教的是……“可乐鸡翅”？
“可乐是什么？一种调味料吗？”
夏洛特好奇地戳了戳插图上那个画得很奇怪的瓶子。
莉莉修女说，可以用糖浆替代，但是为什么要叫可乐呢？
她问了宫廷里的学者，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可乐，好奇怪！
她好想尝尝看啊！
可是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御厨们肯定会用最顶级的食材，做出一百道比这个精致一百倍的鸡翅料理来，但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味道！
她想要的，就是报纸上画的这种，看起来有点焦，油乎乎的，普通人会在街边小酒馆里吃的那种！
最近，报纸上还开了一个叫“莉莉的生活小妙招”的新板块。
比如今天的妙招。
如何用柠檬汁和盐，轻松去除衣物上的污渍。
夏洛特饶有兴致地看完了，然后叹了口气，把报纸丢到了一边。
这个她也用不上。
因为只要她的裙子上出现一个针尖大小的污渍，那件裙子就会被立刻拿去销毁，然后侍女会捧来十件一模一样的、崭新的裙子让她挑选。
“殿下，您看起来有些烦闷。”
侍女长玛琳娜察言观色，躬身说道。
“需要为您请宫廷乐师来演奏一曲吗？”
“不要。”
夏洛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黄金笼子里的金丝雀。
所有人都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却从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以去尝试做那些看起来很好吃的平民菜，可以亲手用柠檬汁洗掉裙子上的锈迹，可以像福尔摩斯一样，走在兰都的街道上，观察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据说……
据说这张报纸，就是那位新降世的圣女大人，化名“莉莉修女”创办的。
是为了向民众传播圣光的智慧和恩惠。
夏洛特不止一次地从贵妇们的茶会闲聊中听到这个传闻。
她们说，那位圣女大人拥有神启的智慧，能言凡人所不能言之事。
她还心怀苍生，亲自研发了“光之尘”那种能让作物增产的神物。
她一定……是个很厉害，又很温柔的人吧？
夏洛特在心里想着。
她会像福尔摩斯一样聪明吗？
她做的菜，是不是真的和报纸上画的一样好吃？
一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种子，悄悄地在她心里发了芽。
好想……去见一见她啊。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夏洛特自己就吓了一跳。
她是帝国的公主，她是圣光的信徒。
但皇室和教廷之间，从来就不只是信仰那么简单。
父皇和哥哥们，不止一次地在私下里告诫她，要对教廷保持敬畏，但更要保持距离。
尤其是这位新圣女，她最近在民间的声望实在是太高了，高到已经让皇室感到了一丝不安。
可是……
夏洛特又偷偷地瞥了一眼那张被自己丢在一旁的报纸。
可是福尔摩斯真的好酷啊……
可乐鸡翅听起来也真的好好吃啊……
三公主殿下陷入了甜蜜而又烦恼的纠结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