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夜，莉琪在羊皮纸上列了个长长的清单。
蜡烛光在纸面上跳动，她的手指沿着每一行划过，确认没有遗漏。
硫磺、硝石、木炭、生石灰、明矾、硼砂、蓖麻油、松节油……
还有各种草药的种子，急救用的纱布和酒精。
莉琪把羽毛笔放下，靠在椅背上。
虽说她现在能用信仰之力，也算是半个魔法师了。
但前世那些年养成的习惯改不掉——比起虚无缥缈的魔法，她还是更信任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化学反应。
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总不能指望塞西莉娅那个战斗狂能想到这些细节。
第二天清晨，圣女殿的院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安娜抱着清单，站在箱子堆前发呆。
"圣女大人……这些……都是要带走的吗？"
她的声音有点飘。
莉琪走过来，扫了一眼。
"对啊。有问题吗？"
"可是……"
安娜指着其中一个箱子。
"这个写着'危险物品'……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一些化学原料。"
莉琪随口回答。
"做实验用的。"
"实、实验？"
安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圣女大人要做什么实验呀？"
"嗯……比如制作一些药物，或者别的东西。"
莉琪含糊地解释。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在琢磨怎么造黑火药吧。
虽说这个世界有魔法，但火药这种东西在关键时刻还是很好用的。
尤其是对付那些皮糙肉厚的魔兽。
塞西莉娅从侧门走进来，银白色的铠甲在晨光中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她看到院子里的箱子，金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圣女大人，这些……"
"巡礼路上会用到的东西。"
莉琪打断了她。
"全部装上马车。"
塞西莉娅沉默了几秒。
"遵命。"
她转身开始指挥几个修女搬运箱子。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质疑。
莉琪知道，塞西莉娅肯定觉得这些东西很奇怪。
但她不会问。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圣女做的一切都是有深意的。
哪怕是带一箱硫磺上路，也一定是某种神启的指引。
夏洛特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旅行裙，金色的卷发扎成了马尾，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
"早上好！圣女大人！"
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我准备好啦！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现在。"
莉琪指了指院子外面。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夏洛特兴奋地拍手。
"太好了！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车呢！"
她跑到箱子堆旁边，好奇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哇，好多箱子！里面都装的什么呀？"
"别碰。"
莉琪制止了她。
"有些东西比较危险。"
"诶？危险？"
夏洛特立刻把手缩回来。
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呀？能给我看看吗？"
"不能。"
莉琪毫不犹豫地拒绝。
"现在不是看的时候。"
夏洛特嘟起嘴，但还是乖乖点头。
马车驶出兰都城门时，已经接近午时。
城墙外的道路宽阔平整，两侧是成片的麦田和果园。
农民们在地里劳作，看到华丽的马车经过，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站直身体行礼。
夏洛特趴在车窗边，兴奋地朝外面挥手。
"他们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安娜笑着点头。
"因为马车上有圣女大人的徽记呀。民众们都很尊敬圣女大人的。"
莉琪坐在车厢角落，闭着眼睛装睡。
虽然才出发不到半个小时，但夏洛特已经问了至少二十个问题。
从"这是什么树"到"那个农民在种什么"，再到"前面那座山叫什么名字"。
安娜则像个尽职的导游，每个问题都耐心解答。
塞西莉娅骑着马跟在车厢旁边，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马车越往前走，道路两侧的田地就越稀少。
取而代之的是荒芜的灌木丛和零星的树木。
莉琪睁开眼睛，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风景确实变化很大。
从繁华的田园风光，变成了荒凉的野外。
"圣女大人。"
塞西莉娅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我们即将进入北方荒野区域。那里偶尔会有魔兽和魔族出没。"
"嗯。"
莉琪应了一声。
"注意警戒。"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的声音带着紧张。
"塞西莉娅大人！前面有情况！"
莉琪推开车门，跳下马车。
前方百米处，树林边缘站着三个人形轮廓。
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面貌。
但那种气息……
莉琪皱起眉头。
和人类完全不同。
塞西莉娅已经抽出了剑，金色的瞳孔死死锁定那三个身影。
"魔族。"
她的声音冰冷。
"请圣女大人留在马车内。属下即刻前往剿灭。"
"等等。"
莉琪叫住了她。
"我也去。"
塞西莉娅愣了一下。
"可是……"
"没有可是。"
莉琪打断了她。
"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
她说的是实话。
虽然之前在教堂里感受过信仰之力，也成功解开了项圈的封印。
但从来没有真正在实战中使用过。
正好趁这个机会试试效果。
塞西莉娅犹豫了片刻，最终点头。
"遵命。但请圣女大人务必留在属下身后。"
两人并肩朝前走去。
距离越近，莉琪就越能看清那三个身影的样子。
灰黑色的皮肤，尖锐的耳朵，猩红的眼睛。
其中一个手里握着生锈的弯刀，另外两个拿着木棍和石块。
装备简陋，看起来应该是低级魔族。
三个魔族看到莉琪和塞西莉娅，立刻发出刺耳的嘶吼声。
然后冲了过来。
塞西莉娅上前一步，剑刃在空中划出银白色的弧线。
第一个魔族的头颅飞了出去。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另外两个魔族愣了一下，然后更加疯狂地冲向塞西莉娅。
莉琪站在后方，深吸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感受体内流动的信仰之力。
那是一股温暖而强大的能量，像河流一样在血管中奔涌。
她尝试引导这股力量，让它汇聚到右手掌心。
金色的光芒在手掌上凝聚，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
莉琪睁开眼睛，对准其中一个魔族。
光球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精准地击中目标的胸口。
魔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瞬间燃烧起来。
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纯白色的圣光之火。
几秒钟后，魔族化作灰烬，消散在风中。
莉琪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惊讶。
效果比想象中好。
塞西莉娅解决了最后一个魔族,转身看向莉琪。
她的金色瞳孔里闪烁着震撼和崇拜。
"圣女大人……您……"
"嗯，还行。"
莉琪随口回答。
"至少确认了信仰之力对魔族有效。"
她转身走回马车。
塞西莉娅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
马车重新启动。
夏洛特扑到莉琪身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圣女大人！您刚才那一下好厉害！那个光球是怎么弄出来的呀？"
"就……这样弄出来的。"
莉琪敷衍地回答。
她现在只想躺下休息一会儿。
虽然刚才的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但消耗的信仰之力比想象中多。
现在浑身都有点乏力。
安娜递过来一杯水。
"圣女大人，您辛苦了。"
莉琪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土路发出沉闷的声音。
夏洛特还在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圣女大人，您平时是怎么修炼的呀？"
"……就正常修炼。"
"那需要多久才能学会那个光球呀？"
"看天赋。"
"诶？那我有天赋吗？"
"……不知道。"
安娜在旁边补充道。
"公主殿下，您看外面的风景好美呀！那边有一座很大的山呢！"
她明显是在试图转移话题。
但夏洛特完全没注意到。
"哦，山啊！我看到啦！那座山叫什么名字呀？"
"这个嘛……应该是青松岭。"
"为什么叫青松岭呀？"
"因为山上种了很多松树吧。"
"那为什么要种松树呀？"
"可能是因为松树比较好种？"
莉琪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
但夏洛特和安娜的对话还在继续。
"安娜姐姐，你说圣女大人平时都做些什么呀？"
"圣女大人平时会祈祷、研读教典、还会处理各种教廷事务呢。"
"诶？听起来好辛苦呀。"
"是啊，圣女大人每天都很忙的。"
"那圣女大人有休息的时间吗？"
"有的有的。圣女大人有时候也会在花园里散步，或者做一些别的事情。"
莉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做一些别的事情？
你是指种菜、做饭、还是玩卡牌游戏？
车窗外,塞西莉娅的声音传来。
"前方道路平坦，预计黄昏前可抵达落霞镇。"
"知道了。"
安娜回应道。
"辛苦您了，塞西莉娅大人。"
"职责所在。"
莉琪听着这些对话,感觉头更疼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真的没法过了。
出发才半天，夏洛特就已经问了至少五十个问题。
而且都是那种完全没有营养的问题。
比如"这朵花为什么是红色的"、"那只鸟为什么会飞"、"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
莉琪严重怀疑，夏洛特在皇宫里被憋坏了。
现在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安娜倒是很有耐心,每个问题都认真回答。
就算不知道答案，也会编一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解释。
至于塞西莉娅……
莉琪透过眼缝偷偷看了一眼窗外。
那个金发骑士板着脸，手按在剑柄上，像一座移动的雕像。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她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连表情都没变过。
莉琪不得不承认，塞西莉娅的职业素养确实高。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完全无法理解普通人的烦恼。
比如现在莉琪很想让夏洛特闭嘴，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塞西莉娅大概永远不会遇到这种困扰。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只有任务、职责、荣誉这些东西。
什么社交压力、人际关系、情绪管理……
完全不存在的。
马车颠簸了一下。
夏洛特发出一声惊呼。
"哇！好颠呀！"
然后她立刻又兴奋起来。
"安娜姐姐，为什么马车会这么颠呀？"
"因为路面不平嘛。"
"那为什么路面会不平呢？"
"可能是因为……下雨冲刷？或者有人挖了坑？"
"诶？为什么会有人挖坑呀？"
莉琪深吸一口气。
忍住。
一定要忍住。
她是圣女。
圣女不能对公主发火。
尤其是皇帝的女儿。
马车外,塞西莉娅突然开口。
"圣女大人，属下有一事不解。"
莉琪睁开眼睛。
"什么事？"
"您为何要携带那么多……特殊物品？"
塞西莉娅的语气很小心。
"属下并非质疑您的决定，只是想更好地理解您的意图，以便在必要时提供协助。"
莉琪想了想。
"预防万一。"
"预防……万一？"
"对。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情况。多准备一些东西总没错。"
塞西莉娅沉默了几秒。
"属下明白了。"
她的语气变得更加恭敬。
"圣女大人果然深谋远虑。"
莉琪：……
她就知道会这样。
随便说点什么，都会被解读成某种高深的智慧。
算了。
懒得解释了。
马车继续前行。
夕阳的光线透过车窗照进来，在车厢内投下金色的光斑。
夏洛特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好漂亮呀……"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了一些。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夕阳。"
安娜也凑过去看。
"是啊，真的很美呢。"
莉琪没说话。
她靠在车厢角落，看着两个少女兴奋地讨论夕阳的颜色。
窗外，塞西莉娅依然保持着警戒姿态。
银白色的铠甲在夕阳下反射出温暖的光泽。
马车的轮子碾过土路，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
莉琪闭上眼睛。
这次是真的想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