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一阵风似的离开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莉琪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走到书桌前坐下。
圣器巡礼的准备已经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肥皂工坊的事情了。
桌上摊开着一张干净的羊皮纸，旁边放着墨水瓶和羽毛笔，这是她刚才为筹建工坊准备的。
她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在纸上工整地写下一行标题：“圣光牌洁净皂工坊 - 工人招募启事”。
写完这行字，她停了下来，笔尖悬在半空，盯着纸面，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安娜很懂事地搬了把小凳子，悄悄地坐在莉琪旁边，双手托着下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圣女大人要写什么呀？”
“招工启事。”莉琪头也没抬，视线依然落在羊皮纸上，“得把工坊的待遇条件写清楚，不然招不到合适的人。”
她定了定神，开始在纸上列出具体的条目。
第一条：工作时间。
莉琪的笔尖在纸上悬停了几秒钟。
八小时工作制……这个是底线吧？绝对不能退让。好歹是挂着“圣光”牌子的产业，总不能搞得跟那些黑心资本家一样，把工人往死里压榨。
她很快在纸上写下：“每日工作八小时，日出后两小时开工，日落前收工。”
第二条：休息日。
双休……
莉琪的手顿住了。
等等，这个世界有“星期”这个概念吗？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教廷似乎是按照“圣光七日”来计算时间的，每过七天就会迎来一个“圣日”，所有的信徒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教堂参加礼拜。
嗯，那就相当于单休的周日了。
莉琪无意识地用笔杆的末端敲了敲自己的脸颊。
要不要给双休呢？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给双休，工人们一周只工作五天，生产效率肯定会受到影响。但如果不给……
她想起了前世那些“996是福报”的论调，想起了自己为了找一份工作投了无数简历，却连一个面试机会都捞不着的日子。那些招聘启事上写着“弹性工作制”、“扁平化管理”、“充满活力的年轻团队”，后来她才知道，这些词翻译过来其实是“加班不给钱”、“老板随时骂你”、“全是廉价应届生，用完就扔”。
莉琪轻轻呼出一口气，胸口有点发闷。
算了，给双休吧。就当是……弥补一下上辈子的遗憾。
她在纸上写下：“每七日休息两日，圣日及前一日为固定休息日。”
第三条：工资。
这个必须得参考本地的平均工资水平。莉琪回忆了一下昨天在街上闲逛时，无意中听到的路人对话，一个普通的体力工人，一天大概能赚十到十五个铜币，勉强糊口。
那我给二十个铜币一天？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决了。不行，太高了，会破坏市场平衡，到时候晨曦商会那帮商人肯定要跳脚骂娘。
十五个铜币吧，和市场价持平。
但是……
莉琪的脑中又闪过一个前世很流行的套路。
工资是工资，福利是福利。
基本工资给得不高，但用天花乱坠的福利待遇来吸引人。
什么免费午餐、下午茶、健身房、按摩椅……听起来无比美好，但实际上都是为了让你把更多的时间耗在公司，更好地为老板加班卖命。
莉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对啊！这个可以有！
工资可以定得中规中矩，不显山不露水，但福利待遇可以拉满！这样既能招到最好的工人，又能完美地体现出教廷“仁慈”、“博爱”的光辉形象！
她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在羊皮纸上奋笔疾书：
“工资：每日十五铜币，月底结算。”
“福利：工坊提供免费午餐；每月额外发放圣光牌洁净皂两块作为福利；工作期间生病，工资照常发放，教廷下属诊所将提供免费治疗；年满五十岁，或在工坊连续工作满十年者，可按月领取养老金……”
莉琪写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羊皮纸上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条目，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
等等。
这个待遇……
八小时工作制、周末双休、带薪病假、医疗保障、养老金……
这不就是我前世做梦都想要的工作吗？！
而且我前世根本就找不到这样的工作啊！
莉琪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前世的自己，投了几百份简历，参加了几十场面试，最后连一个实习的offer都没拿到。现在穿越了，摇身一变成了圣女，居然要亲手为别人提供这么好的工作待遇？
她盯着那张羊皮纸，越看越觉得刺眼。
不行。
这待遇太好了，我心理不平衡。
她重新拿起羽毛笔，眼神变得坚定，准备把那条“双休”改成“单休”。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安娜突然凑了过来。
“圣女大人，您写的是什么呀？可以给我看看吗？”
莉琪下意识地想把羊皮纸藏起来。
“没什么，就是工坊的一些招工条件。”
“我看看！我看看嘛！”
安娜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来，她眼疾手快，不等莉琪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羊皮纸的边角。
莉琪根本来不及阻止，安娜已经把那张写满了“罪恶”福利的招工启事拿到了自己面前，睁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看了起来。
“哇——”
安娜的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慢慢张开，最后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几乎要闪出星星来。
“圣女大人！您……您真是太好了！”
她激动地握着那张羊皮纸，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每天……每天只工作八个小时！每个星期还有两天休息！生病了不但工资照发，还能免费看病！还有……还有养老金！”
安娜猛地转过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圣女大人……您真的是……您真的是在为那些平民着想啊……”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听说外面那些工坊，工人们每天都要干十几个小时，从天亮干到天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要是生病了，就会被工头直接赶出去，没人管他们是死是活。”
“但是您……”安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哽咽，“您居然……愿意给他们这么好的待遇……您真的是圣光派来拯救我们的……”
莉琪看着安娜那双泛红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本来想说的是“其实我刚刚觉得待遇太高了，正准备降低一点”。
但是看到安娜这个样子……
算了。
莉琪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改不了了。
现在当着安娜的面改，自己在这小丫头心里的形象估计会瞬间从“降世圣女”变成“伪善骗子”。
而且……
莉琪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张羊皮纸上，脑子忽然转过一个弯来。
这个待遇虽然好得过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
这不正好能完美地体现出圣光教廷“仁慈博爱”的光辉形象吗？
想想看，晨曦港其他商会的工坊全都是压榨工人的血汗工厂，只有教廷的工坊是八小时双休还带五险一金的“天堂”。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民众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教廷是真的在为他们这些底层人考虑。
他们会觉得，圣光是真的在眷顾他们。
然后，信仰之力不就源源不断地来了吗？
莉琪的思路瞬间畅通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这不是成本，这是投资！是对“圣光牌”这个品牌形象的长期投资！
“圣光牌”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不就是“圣光”这两个字所代表的神圣和信赖吗？如果连教廷自己开的工坊都在疯狂压榨工人，那谁还会相信圣光的慈悲？
想通了这一点，莉琪重新拿起笔。
既然决定了要当“良心企业”，那就索性做到极致。
她在纸上继续添加新的条目：
“工坊内设立专门的祈祷室，工人们可以在休息时间进行祈祷；每月组织一次由神父主持的集体礼拜活动；每年评选优秀工人，可获得圣女亲笔签名的嘉奖信……”
写到这里，莉琪停下来，看着最后一条，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圣女亲笔签名的嘉奖信……
这玩意儿在现代社会就是一张没用的废纸，搞不好还会被员工挂到网上吐槽。
但在这个世界……
莉琪想起了前几天在广场上，那些对着自己狂热欢呼的民众。
这张信，估计能被他们当成传家宝供起来吧。
而且成本为零，效果拔群。
完美。
莉琪满意地点点头，在文件的最下方郑重地写下日期，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
她放下笔，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安娜立刻凑了过来。
“圣女大人，可以给我看看吗？”
“拿去吧。”
安娜小心翼翼地接过文件，像是在捧着什么圣物一样，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又郑重地把它放回到桌上。
“圣女大人……”
她抬起头，那双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崇拜。
“您真的是我见过最善良、最伟大的人。”
莉琪有些不自然地摆了摆手。
“别这么说。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应该做的事而已。”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街道。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光芒给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街上的小贩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摊位，准备回家。
莉琪突然觉得有点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
是夏洛特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和急切。
莉琪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房间的门就“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夏洛特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了进来，金色的卷发在身后飞扬。
“我找到画师了！”
她跑到莉琪面前，兴奋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明天！明天她就能过来为您画像！”
莉琪转过身，有些惊讶。
“这么快？”
“对啊！”
夏洛特用力地点着头，像只邀功的小狗。
“我去了城里最大的那家画廊！然后直接问老板，谁的画技最好！老板就向我推荐了她！”
她顿了顿，补充道：“她叫……呃……艾莉西亚·范·德·莫尔！是个女画师哦！”
莉琪挑了挑眉。
女画师？在这个时代应该相当少见吧？而且这个姓氏……听起来像是某个贵族家族？
“你怎么找到她的？”莉琪问道。
夏洛特的表情变得有些得意。
“我去了城里最大的画廊！然后问老板谁的画技最好！老板就推荐了她！”
她顿了顿。
“不过她脾气好像有点怪……老板说她很挑客人，不是谁都愿意画的。”
“那你怎么说服她的？”
“我就说……”
夏洛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就说，这是为当今的圣女大人画像，是为了即将举行的圣器巡礼用的。然后她想了想，就同意了。”
莉琪沉默了几秒钟。
所以……这个画师是冲着“圣女”这个名头来的？还是说，她本身就是圣光的虔诚信徒？
算了，不重要。
只要能画出合格的画像就行。
莉琪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渐渐变暗了。
“辛苦了。”
她转向一脸期待的夏洛特和旁边的安娜。
“你们两个也忙了一下午了，都去休息一会儿吧。等会儿我们一起出去逛逛，我请客，吃顿好的。”
安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真的吗？！可以去逛夜市吗？！”
“当然。”
莉琪笑了。
“总不能天天待在客栈里。出去走走，也正好可以熟悉一下这座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