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很是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沐夏身上。
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
刘佳佳坐在座位上，攥着笔的手紧了紧，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向任何地方。
班主任等了半晌，没等到沐夏的回答，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她伸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行，你不说是吧？那我现在就给你妈打电话，让她来学校看看，她女儿到底在学校又干了什么事！”
此刻，她说话的比刚才更沉，刻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任教多年特有的压迫感。
然而沐夏却对此充耳不闻。
她依旧垂头站着，双肩微微颤抖，却始终不肯开口说半个字。
班主任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她不再废话，解锁手机就要拨通沐夏家长的号码。
而就在这时——
伴随着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刘佳佳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扶着桌沿的手有些不稳，身体晃了晃，额头的伤口还沾着些许新溢出的血渍。
“老师，我没有丢东西。”
她的嗓音有些发哑，像是刚刚哭过。
这话音刚落，方才那名气质温柔的女生猛地抬头。
原本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僵住，嘴角不自觉的往下撇，甚至还轻轻的抽搐了一下。
她死死盯着刘佳佳的背影，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以及一抹被信任之人背刺了的怨毒。
而闻言，班主任的动作也瞬间顿住，目光立刻便锁定在了刘佳佳的额头上。
“你说什么？”
她快步走下讲台，来到刘佳佳的座位旁，微微俯身，视线盯着那道渗血的伤口。
“你这额头怎么弄的？刚才赵悠来办公室找我，说你昨天放学的时候，东西被人偷了。现在你本人又改口，到底哪句是真的？”
她询问的话语中里满是怀疑，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刘佳佳慌忙低下头，用手挡住额角，支支吾吾的撒着谎，“就是下楼梯的时候没看清，踩空了磕到台阶上了。”
“东西...东西我后来在书包夹层里找着了，刚才忘了跟您说，对不起老师。”
她说话时不敢抬头，肩膀微微缩着，像只受惊的兔子，眼角却悄悄往身侧瞥了眼。
那一抹白裙就垂在桌旁，她很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就会再经历刚才的痛苦。
班主任盯着她额角不断渗出来的血珠，眉头拧得更紧，“磕成这样还说没事？现在就去医务室，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说着，她还往教室门口指了指，“快去快回，耽误的课我之后给你补。”
刘佳佳心里一慌，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压得更低，“不用的老师，真不用现在去。就是一点小血印子，我用纸擦一擦就好，下课再去医务室也一样。”
她越说越急，甚至还抬手按压了一下自己额头，即便已经疼的有些喘不过气，但她却还是故意装出了一副真的不严重的样子，只有那攥着桌沿的指节微微泛白。
班主任看着她固执的模样，又看了眼满教室等着上课的学生，终究是松了口，“行吧，那你记好，下课第一时间就去，别拖着。”
她直起身，转身走回讲台，拿起教案在讲桌上重重敲了两下，“这事先到这。下课后，赵悠，还有沐夏，你们两个也跟我一块去医务室一趟。”
“现在，都打开课本的第二十九页...”
随着班主任的声音落下，教室里的气氛略微松动了些。
同学们纷纷翻开课本，沐夏也已经坐下，只是依旧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她其实是在等待着什么的。
眼角的余光，始终都在注视着那一抹白裙的纤影。
然而，那身影却离自己愈来愈远。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抹白裙从身侧挪开，一步步走向刘佳佳的课桌，空落落的感觉从她的心口往上冒，却连抬手挽留的勇气都没有。
陆遥停在刘佳佳桌旁，伴着寒凉的风，裙摆轻轻摇曳。
“还痛吗？”
她的嗓音柔和，带着些不沾烟火的清冷。
刘佳佳在臂弯里摇了摇头，依旧不敢抬头直视向对方。
“你本心是好的。所以刚才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陆遥继续开口，“所以，可以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了吗？”
说话间，她侧过头看了沐夏一眼，眸色温润，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此刻，沐夏正盯着这边。
在撞见视线的瞬间，她慌忙低头，长长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嘴角抿成直线，表情似乎比之前更阴郁了许多。
陆遥的目光没多停留，转回头继续望向刘佳佳。
刘佳佳犹豫片刻，慢慢抬起头，颤抖着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 “赵悠” 两个字。
“就是刚刚那个女生对吗？”
陆遥轻声询问。
刘佳佳默默点头，手中的笔不停，“我们这个小圈子就是她组织起来的。”
写到这，她顿了顿，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了之前那名温柔女生所坐的方向。
同样的，对方也将质问的目光投来。
刘佳佳心虚的避开了目光。
又沉默了片刻后，她终于还是往下写道，“因为我们知道她在校外有不可告人的兼职，所以她用钱拉拢我们。平时放学放假，出去玩的开销都是她出钱。”
“嗯，那她为什么要找沐夏的麻烦？”
陆遥又问。
刘佳佳的笔停顿片刻，写下——
“我不知道。”
“她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她也从来都没有说过原因，就说只是讨厌沐夏。”
“我不想不合群，然后被她们排挤。”
“所以... 就做出了那种事情。”
“我以后不会了。”
“可以...放过我吗？”
陆遥看完纸上的字，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忽然拿出了一颗水果糖。
糖纸是淡粉色的，裹着圆润的糖块，递到刘佳佳面前，“刚才在楼梯间，我动手重了些。我向你道歉。”
刘佳佳的脸色微微一怔，手指微微蜷起，犹豫了两秒才伸手去接。
在碰到少女那温凉而细腻的手时，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终究没有敢去接下。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陆遥，眼神里的恐惧淡了些，多了点细碎的、不敢外露的特殊情感。
此刻的刘佳佳，并不知道自己已有了些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迹象。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陆遥将手中的糖放在对方的课桌上，朱唇轻启间，嗓音悦耳，温润如初，“好好听课，下课后记得去医务室。”
刘佳佳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写下什么。
但接下来的课中，她却偶尔会分神看一下桌上那颗浅色的糖，嘴角抿出一点极淡的，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而这一切，却早已坐在后座的沐夏看得清清楚楚。
她握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的划拉着，眼中的阴郁更重。
视线，也始终黏在刘佳佳桌角的那颗糖上，淡粉色的糖纸在灯光下反着光，晃得她眼睛发疼。
这一瞬间，沐夏仿佛觉得。
自己在少女眼中，已不复之前那样特殊了。
她咬着下唇，牙齿越咬越用力，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松开。
明明是自己先来的...
那样一个喜欢霸凌同学，不折不扣的烂人...
怎么也能配得上她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