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天色依旧阴沉。
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的雨，总算是停歇了下来。
沐夏手撑着下巴，垂眸望着课桌上的日记本，怔怔出神。
讲台上，数学老师的讲课声依旧滔滔不绝，粉笔掠过黑板的摩擦声清脆。
她却听不进去分毫。
又或者说，她根本听不懂。
自从遭受霸凌以来，她的学习进度就已经落下了很多很多。
如今哪怕是再想奋发图强，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
索性，就直接不学了。
反正在他人的眼中，她也早就已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了。
目光游离间，沐夏也还是忍耐不住的，将目光将身畔移去。
陆遥就坐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墨色长发披肩而下，随风轻轻摇曳。
那张柔美恬静的俏颜微垂，眸色依旧平和，但那眉宇却不知为何，微微轻蹙着，透出一种别样的忧愁。
似察觉到了来自沐夏的目光，她抬眸望来。
视线交汇间。
少女如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一般，手忙脚乱着的，将面前的日记本合上。
那张清秀中透着阴郁的小脸轻抬，朝陆遥扯出了一抹些勉强而礼貌的笑。
“是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陆遥询问的嗓音很轻，裹着点细碎的暖意。
说话间，她目光落在被少女盖在双手之下的日记本上，仿佛是想要特意亲近一般，那双始终清冷的美眸间，泛起了些许平时不常出现的好奇。
沐夏沉默了片刻，指尖扣着书沿，小声应道，“嗯。”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从小学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写日记。”
“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记在这里。”
“是吗...”
陆遥轻轻回道。
“嗯...是的...”
说话间，沐夏的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到前座。
此刻，刘佳佳正好蹲下身拿掉落在地的橡皮，二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
面对着沐夏那异常阴郁，且毫不掩饰敌意的目光，刘佳佳明显的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抿了抿唇，将目光匆匆移开。
只是不知为何，她起身的动作透着些慌乱，将桌椅碰的摇晃。
就连手中那刚捡起没一会的橡皮，也差点又被碰掉在地上。
也正是这样的一个不小心的动作，便立刻引起了她同桌的不满。
“你没长眼睛啊？”
“真是活该摔成这样...”
“不要脸...”
听着这样的谩骂声，刘佳佳却只是抿着唇，没有吭声。
她的同桌，不是别人，正是她小团体中的一员。
但如今，却已经反目成仇。
曾经那些孤立与霸凌他人的话语，如今却原封不动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实在是有些可笑。
可悲。
而见着从前趾高气扬霸凌自己的同学，如今变得这样落魄。
沐夏的心中，却没有哪怕一点的畅快。
相反的，是一些细碎的迷茫，以及淡淡的悲哀。
说到底，她是应该感激刘佳佳的。
如果不是她方才在医务室里，顶着赵悠那几乎要杀人一般的眼神，也要帮自己洗脱偷东西的嫌疑。
事情还不知道该有多麻烦。
她是真的没有勇气，再一次面对母亲的怒火了。
所以，对于刘佳佳，她的心里是有感激的。
但，也仅止于此。
从前刘佳佳和赵悠她们的所作所为，她不会忘，也忘不了。
她并不是什么圣母。
做不到什么以德报怨。
原谅过去伤害自己的凶手什么的，仅仅只是去想，她都会觉得恶心。
所以，她更不可能会容忍。
让这样的人把自己珍若神明的少女，从身边抢走。
觊觎，也不行。
她自私的想要霸占少女所有的温柔。
将一切的美好都紧紧抓握在手中。
不自觉间，沐夏轻轻抬眸，偷偷望向身畔。
那目光中，带着些憧憬的光。
陆遥正看着窗外。
窗外是灰蓝色的天，没有阳光，云层也厚，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可她还是撑着下巴，看的入迷。
身边的少女一直在偷偷注视着自己，陆遥其实是已经注意到了的。
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索性，就当作没有看见。
刚才沐夏之所以会闷闷不乐，她是猜得出一些原因来的。
无非就是因为刘佳佳。
可她却有些不解。
自己这样做真的错了吗？
在弄清楚沐夏为什么会遭受霸凌的原因的同时，也还能让一个本心不坏的孩子迷途知返。
这难道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句话，陆遥是知道的。
而她也并没有想要让沐夏原谅刘佳佳的意思。
她并不反对以暴制暴。
但凡事不都应该要张弛有度吗？
刘佳佳并不是罪魁祸首。
现如今给予的惩罚在她看来，也应该已经足够了。
社交一团糟，且恋爱次数为零的陆遥小姐，还并没有看出沐夏对她抱有怎样扭曲的情感。
所以，对于沐夏如今的不开心。
陆遥也只认为，是对方觉得自己给予刘佳佳的惩罚还不够多，不足以释怀。
毕竟从一开始，她就是以一名长辈的身份在看待沐夏。
而这样的眼光一旦出现，代沟便也随之产生。
早已渡过了这样年纪的她，其实并不懂得如何去和这样的半大孩子相处。
不知道她们心里藏着的是怎样光怪陆离的想法。
也不明白她们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之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她只能笨拙的去猜，去靠近。
思绪飘摇间，陆遥将目光移向了刘佳佳。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
又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在用余光偷偷瞄向自己。
那眼神里带着点怯意，还有丝没藏好的依赖，像只受惊后想找依靠的小动物。
四目相对的瞬间，刘佳佳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抿着唇，眸色闪烁不定，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但这样的眼神，却并不能换来陆遥的怜惜。
她已经看出了沐夏对刘佳佳的厌恶，也明白自己与刘佳佳的亲近，会让沐夏不开心。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她以后就不再去管刘佳佳就是了。
左右她也只是同情，谈不上什么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