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之内,静得只余两道交缠的气息,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陆芊与苏乐相对而立,灵魂深处的共鸣如细流般窜遍四肢百骸,那是较之肌肤相亲更玄妙的牵绊,仿佛两个独立的魂魄,终在某一维度寻到了契合的咬合点。
陆芊彻底沉溺其中,意识似挣脱了肉体的桎梏,飘入一片裹着暖光的幻境。
脚下是蓬松若棉的云絮,指尖所及,云气便顺随心意幻化,或是盛放的曼陀罗,或是蜿蜒的溪流,纵是风的走向、光的暖凉,皆由她一念而定。
她低头望着掌心,竟似真的握住了天地间的微妙法则,这一刻,她便是这片精神幻境里唯一的主宰。
幻境随她心绪流转,方才还是漫天星河,心底掠过一丝烦躁,星光便骤然黯淡,化作翻涌的墨色云海;转瞬因忆起琐事,云海间又炸开细碎的霞光。
这般随心所欲的掌控,她并非首次体会,可每一次沉浸,依旧会被那蚀骨的愉悦攫住心神,连呼吸都透着轻颤。
这份美妙难与人言,恰似舌尖含着融糖,甜意渗进骨血,却只能独自品味。
与她的沉溺截然不同,苏乐如一尊静置的玉像,浑身紧绷。
他能清晰感知到体内灵力正被一股无形之力抽离,顺着两人间的共鸣之丝,源源不断涌向陆芊,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修行路上的“炉鼎”,唯一的用处,便是献祭自身,滋养她的修为。
刺骨的空虚从四肢百骸蔓延,每一次灵力流失,都似有细针在经脉间轻刺,可这份痛楚偏又异常清明,如冷水浇头,死死拽着他的意识,不让他坠入那片愉悦的幻境。
他太清楚这功法的诡异。它如一张双面网,一面让陆芊在掌控与欢愉中迷失,一面以痛楚逼他保持清醒,弊端早已显露,称其为旁门左道,毫不为过。
苏乐不敢有半分松懈,自陆芊修习此功,他便暗中留意她的变化,眼底日渐浓重的占有欲,行事时愈发不管不顾的偏执,竟与杜霓裳如出一辙。他仍记得两年前的杜霓裳,那时他于她,不过是无趣日子里偶然拾得的玩物,新鲜劲过了,便随手搁置,从未有过这般深入骨髓的“痴迷”。可如今陆芊眼底的光,与后来杜霓裳望他的眼神,几乎是同模所刻。
陆芊总以为掩饰得极好,可她说话时不自觉加重的语气,望他时不肯移开的目光,早已破绽百出,尽落苏乐眼中。
这功法,分明是柄淬了糖的双刃剑,一面予她掌控一切的错觉,一面将她推向与杜霓裳相同的深渊。
苏乐甚至能断定,若不是此功让杜霓裳对他生出执念,此刻的他,怕早已如废纸般被弃于无人知晓的角落。
“嗯……”
一声轻吟打破沉寂,打断了苏乐的思绪。他抬眼望去,只见陆芊脸颊泛着异样的潮红,鬓边碎发被细汗濡湿,贴在肌肤上。
她眼神蒙着一层水雾,目光黏滞在他身上,似含着化不开的情愫,周身萦绕着一股灼热气息,仿佛要将眼前一切焚烧殆尽。
那股异样的气息仍在攀升,冲击着她仅存的理智。苏乐看得分明,她的意识正在摇摆,如一根将断的弦,下一刻便要挣脱理智的束缚,彻底被欲望吞噬。
这般场景,他太熟悉了,昔日杜霓裳也曾有过这般模样。
苏乐未动,亦未出声唤醒。他想看看,陆芊的意志力能支撑多久,她的器量,与杜霓裳相差几何。
若连这点诱惑都扛不住,日后面对杜霓裳,怕是半分胜算也无。
思绪翻涌间,他想起自己的计划。原本的布局早已被变数打乱,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如今唯一的变数,便是陆芊。
他别无选择,只能将希望押在她身上,赌她能在功法侵蚀下保留几分自我,赌她有朝一日能拥有与杜霓裳抗衡的力量,如此,他方能寻得脱身之机。
可这份赌约,胜算实在渺茫。苏乐比谁都清楚两人的差距。
三年前,陆芊与杜霓裳的修为或许还在伯仲之间,可这三年,杜霓裳的修行速度一日千里,气息愈发凝练;而陆芊,即便此刻突破功法初阶,气息依旧虚浮。
他与两人朝夕相处,这份差距如透明屏障,清晰得让人心头发沉。
苏乐从不否认自身天赋,可在杜霓裳面前,他才真正懂得“人外有人”。那般惊才绝艳之人,偏偏投身魔教,满心偏执欲望,连他也无法劝动半分。
这样的人,若为敌,实在太过可怖。
就在苏乐心绪难平时,陆芊身上的气息骤然一滞。她眼中的水雾渐渐散去,灼热感也淡了几分,显然是在即将迷失的关头,强行拉回了理智。
可下一秒,她却骤然欺身向前,贴近苏乐,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
幻境里的欲望仍在心底翻涌,她望着苏乐,忽然不愿再压抑,身上的衣袍不知何时滑落些许,露出纤细的锁骨,恰是她方才幻境中心念所及的模样。
此刻功法初成,既然情感早已变得极端,不如索性遵从本心,将这份执念握在手中。那点名为“执念”的心思,早已在她心底盘根错节,此刻彻底破土而出,与杜霓裳如出一辙的偏执,在她眼底清晰浮现。
她抬手,指尖轻轻划过苏乐的下颌,声音带着刚从幻境走出的沙哑,却异常坚定:“苏乐,你是我的。”
一句话,如石子投湖,彻底搅动了她心底深埋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