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漫过连绵青峰。本该葱郁的林木，此刻却如经劫火，枝叶焦黑卷曲，状若狰狞。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刺鼻如焚炭，每一次呼吸都似吞着细碎火烬。
山坳乱石间，一道纤细身影踉跄奔逃。墨发被汗水与血水黏在苍白面颊，几缕发丝下，那双曾含星光的眼眸，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中翻涌着近乎毁灭的猩红。
“孽障！休走！”
怒喝破空而来，青灰道袍修士足尖点碎石，身形如箭俯冲，长剑裹挟凛冽剑气，刃光刺目，如流星坠地般斩向女子后背。
女子赤足踏过尖锐石块，留下深深血痕，脚步未顿。左侧肩胛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断线珠串涌出，浸湿素色裙摆，身后拖出暗红痕迹。
她似无知觉，喉头滚出低沉嘶吼，目光如凶兽锁定猎物，死死盯着不远处一位修为稍弱的修士，踉跄间身形迅捷如鬼魅，直扑对方心口。
山坳外围，修士密密麻麻围成松散圆圈，或持灵光法器，或掐诀待发，脚下却不约而同后缩，无一人敢近前。
人群最外围，女子的丈夫林墨立在那里，指节因用力而泛青白，指甲嵌进掌心，血珠顺指缝滴落碎石，浑然不觉。
他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口似被无形之手紧攥，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痛得几乎窒息。
“这哪是修士，分明是疯魔！”旁侧一位年轻修士缩着脖颈，声音发颤，握法器的手不住抖动。
须发皆白的老者捋须蹙眉，眉间拧成“川”字，语气凝重：“此女魔气缠身，早已失心，见人便杀，连邪修都避之不及。今日不除，必成大患！”
十位修士呈扇形合围，青、金、紫、白各色灵光在掌心流转，法诀吟诵、符箓燃烧、法器嗡鸣交织，恐怖的能量波动扭曲空气，远处林木亦随之轻颤。
女子眼神未有半分退缩，更无防守之意，每一次攻击都拼尽全力，尽取咽喉、心口等要害。
“此女恢复力竟这般强悍！”一位黑袍魔教修士后退半步，语气满是惊愕。
不过三息，她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连一丝魔气都未外泄。
十位修士心头一震，先前的试探之心尽去，多了几分凝重。几人目光交汇，攻势骤然加剧。空中凝聚丈许圣洁光团，地面青藤破土而出，如毒蛇缠向女子脚踝；紫色雷弧在剑尖跳跃，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朝她笼罩而去。
女子猛地抬头，发出凄厉嘶吼，声线尖锐得似要刺破耳膜。
周身魔气骤然暴涨，黑雾如沸潮涌散，将周遭半丈空间染作墨色，连光线都被吞噬。
她双脚猛蹬地面，碎石飞溅，身形如一道红电，硬生生从合围缝隙中撕开一道口子，朝外围修士群冲去。
“不好！她要突围！”十位修士脸色骤变，未料她竟这般疯狂。
外围修士群瞬间大乱，阵型溃散，众人惊慌奔逃，法器碰撞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可女子速度太快，双手每一次挥动都伴着凄厉惨叫，鲜血溅洒乱石草木，将整片山坳染作暗红。血珠顺着她指缝滴落，周身缠绕的血雾，让她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令人不寒而栗。
林墨望着她在人群中厮杀，望着她魔气渐浓，望着她动作渐缓，潮水般的情绪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忽有浑厚声响自天际传来，如惊雷炸响：“所有修士速速退去！”
声音裹挟强劲灵力，震得众修士耳膜生疼，修为低下者直接捂头蹲身，脸色惨白。
人一愣，随即恍然——再留此处，必被战势波及，性命难保。
一时间，修士们纷纷祭出飞行法器，或踏剑，或乘葫芦，四散远去。
喧闹的山坳瞬间空旷，只余下满地尸身、散落法器与凝固血迹，血腥气愈发浓烈。
女子似未闻声响，依旧拖着伤腿，追杀不及逃离的修士。
黑气以她为中心扩散，压迫得空间沉重如铅，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魔女，住手！”一位黄衣修士忍无可忍，怒喝出声，双手疾掐法诀，一团镇压邪祟的圣洁光芒渐生，朝女子头顶压去。
其余九人亦纷纷出手，青藤如巨蟒缠绕，雷弧如暴雨劈落，寒冰瞬间冻结地面。十种灵力交织，化作毁天灭地的力量，轰然轰向女子。
巨响震耳欲聋，山坳中的矮丘在冲击下缓缓下沉，地面裂开巨大缝隙，热气从缝中蒸腾，碎石如雨滚落，烟尘弥漫，遮蔽了视线。
林墨被余波扫中，身形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巨石上，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染红衣襟。他挣扎着以剑撑地起身，拭去嘴角血迹，目光穿透烟尘，死死盯着场中，想冲过去，却连站立都难。
“诸位，莫生旁念，先诛此女，事后再论其他。”烟尘中传出一道冷冽男声，正是十位修士的领头人李玄风。他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系一枚墨玉佩，目光如鹰隼锐利。
他早已察觉，其余九人皆在暗中留手。他们都想知晓，一个原本修为平平的修士，何以短期内暴涨至与他们平齐，甚至隐隐超越。若能得此秘密，或许便能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
尤其是右侧两位魔教修士，黑袍下手指摩挲法器，眼中贪婪几乎溢于言表。
魔教与正气盟多年来维持表面平衡，实力相当。若他们能得此秘密，或许便能打破制衡，让魔教压过正气盟，届时整个修真界都要听其号令。
李玄风目光如剑扫过二人，语气带着警告：“诸位合力，若再有人留手，休怪李某不念旧情！”
两位魔教修士对视一眼，压下贪念，黑袍下双手疾掐法诀，黑气与红芒交织，朝女子轰去。其余七人见状，亦不再犹豫，纷纷施展出压箱底的术法。
十种恐怖力量再次交织，化作巨大能量漩涡，朝着女子所在之处轰落。
这一次，他们未有半分保留。
女子如狂风中的落叶，想凝聚魔气反抗，可周身空间早已被漩涡锁定，连动指都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力量袭来。
又是一声巨响，比先前更甚，整个山坳都在震颤。能量波动以深坑为中心扩散，将周围山岳夷为平地，地面裂开数十道百米深渊，岩浆从渊底翻滚而出，延伸千米。
远处河流被截断，水流倾泻入深渊，瞬间蒸发成白雾，弥漫空中。
气温骤升，扭曲了视线，远处林木在高温中自燃，火光冲天，如坠火海。
烟尘渐散，山坳中央出现一个直径数百米、深不见底的深坑，坑底漆黑，唯有岩浆与热石翻滚，不见半分人影。
十位修士落在坑边，祭出神识仔细探查，连碎石都未曾放过，却始终未寻到女子的气息，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这般力量，此女必已化为飞灰。”一位白衣修士松了口气，其余人亦纷纷颔首。
此后三日，他们仍在坑边探查，甚至派人下至坑底，终无所获，只得各自离去。
林墨在远处山洞躲了三日，确认众人离去，才踉跄走出，一步步朝深坑挪去。他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要扶着碎石，到了坑边，望着漆黑的坑底，泪水终是忍不住滚落，滴在碎石上。
一月后，林墨在这片废墟峡谷中，用乱石垒起一座半人高的无名碑，碑上未刻一字。做完这一切，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熄灭。
他起身，踉跄走到峡谷悬崖边，望着下方无尽黑暗，心头一片死寂。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血腥气依旧浓烈，他却似闻不到了。
闭眼，随风踏出一步，身体坠向黑暗。
下落间，脑海中闪过与妻子的点点滴滴，初遇时她递来的那盏热茶，修炼时她耐心指导的模样，下山时她挽着他胳膊的温度，还有她屠尽师门时的痛苦、悔恨与不甘。
异变突生。黑暗中，女子骤然睁眼，眸中无半分情感，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与先前疯魔时一般无二。她猛地坐起，右手成爪，径直穿过男子胸膛。
林墨瞪大双眼，鲜血喷溅在女子苍白的脸上。他望着她眼中的贪婪，感受着体内血液被不断吸吮，张了张嘴，想问一句“为何”，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只听见她喉间滚出低沉嘶吼，如受伤的野兽。
不知过了多久，林墨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石床上，伤口已被包扎妥当。女子坐在床边石凳上，手中拿着沾了温水的布条，正轻柔地擦拭他嘴角的血迹。她眼神清明，不复先前猩红，脸上带着几分关切，与此前的疯狂判若两人。
“你醒了？身子可还不适？”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沙哑，似久未言语。
壁画至此，中间部分骤然断裂，似被人刻意抹去，时间线一跃至二十年后。
宏伟宫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两道身影。男子手持长剑，剑尖直指女子心口，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女子立在他面前，神色平静，未有半分反抗，反而朝剑尖微微前倾，似在迎接终结。
“动手吧，这是我们唯一的结局。”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释然。
林墨手中长剑不住颤抖，他望着眼前人，终是闭眼，猛地将剑刺入她的心口。
宫殿墙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另一部功法。
杜霓裳立在壁画前，望着眼前景象，心中疑窦丛生。她终于明白，所谓禁忌功法，并非表面所言的双修，而是需一身化二，同时修炼功法不同篇章，如此方能让力量远超寻常修士。
可壁画所叙，似乎不止于此，还有些模糊不清的片段，藏着女子疯魔的缘由，藏着男子不忍下手的隐情。
他们之间，定有不为人知的纠葛，或许是血海深仇，或许是难诉的苦衷。
她望着壁画上断裂的痕迹，指尖轻触冰冷的石壁，陷入沉思，试图从那些残缺的画面里，寻出被掩埋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