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欲下山一趟，购置些物什。”
林晚晴闻言便歪头望他，乌黑发髻垂落肩头，一双杏眼清泉般澄澈，盛着满目的懵懂疑思。
她自记事起便长在云雾缭绕的青云宗，从未踏足山下俗世，此刻听闻苏乐要下山，心底竟泛起几分细碎的好奇，如投石入湖，漾开浅浅涟漪。
“下山做什么？”她往前挪了半步，声线脆如碎玉，带着几分孩童般的追询。
分明记得苏乐在这世间并无亲眷，往日里除了练剑便是泡在丹房，怎会突然要往山下去？
“些许私事需处置。”苏乐语带含糊，刻意避开详情，语气里掺了丝歉意，“下次若有机缘，再与师妹细说。”
他并非刻意隐瞒，只是炼药屡屡失败之事，实在不值一提。
“嗯？”林晚晴蹙起眉，纤长睫毛如蝶翼轻颤，小脑袋里飞快转着念头。待苏乐转身走出两步，她突然快步追上，指尖轻轻拽住他的衣袖，语气带着点娇憨的执拗：“我与你同去。”
她才不稀罕等什么“下次”，眼下这趟下山，说什么也要跟着。
苏乐脚步骤顿，错愕回头，随即脸上浮出几分慎重：“你父亲林长老，恐不会应允吧？”
这些时日在宗内走动，他早听闻林晚晴是林长老捧在掌心的明珠，这般不告而别，岂非要被兴师问罪。
“此事无需挂心。”林晚晴下巴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随即踮起脚尖凑近，目光紧紧锁住苏乐的脸，像只审视猎物的小猫，“怎么，不愿带我去？”
“只要林长老无异议，自然乐意。”苏乐连忙应下，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他可不愿惹林晚晴不快，若是因此失了她的信任，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那便走！”林晚晴当即展颜，率先朝着山门外跑去，鹅黄色裙摆在风里扬起轻快的弧度，宛若脱笼的雀鸟，满是雀跃。
两人踏着晨光下山，不多时便抵了山下城镇。
刚入城门，林晚晴便惊得驻足。街道两旁商铺错落，酒旗茶幡随风轻扬，叫卖声、孩童嬉闹声、车马轱辘声交织一处，汇成鲜活的人间烟火。
空气中弥漫着糖画的甜香、糕点的酥香，还有市井特有的热闹气息，与宗门常年的静谧清冷截然不同。
无缥缈云雾，无单调晨钟暮鼓，连风都带着几分鲜活的暖意。
“这便是你说的市井气？”林晚晴眸中映着街景，微微睁大了眼，手指无意识绞着裙角，语气里满是惊叹。
她忍不住探头去看路边摊贩竹篮里的糖葫芦，晶莹糖衣在阳光下泛着诱人光泽，竟让她悄悄咽了咽口水，心底隐约觉得，那该是极美味的物什。
“不过是市井一角罢了。”苏乐望着她眼底的好奇，悬着的心终是放下。
他原还担心林晚晴会嫌市井喧闹，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遂买了几串糖葫芦递去，糖香清甜，萦绕鼻尖。
逛过半条街，林晚晴才想起此行初衷，停下脚步仰头问道，眼里盛着期待的光：“你下山到底要做什么？”
“随我来便是。”苏乐笑着领头，穿过两条窄巷，一家悬着“回春堂”匾额的药铺映入眼帘。
铺内静悄悄的，唯有一位老郎中在柜台后捣药。
见苏乐进来，老郎中立刻放下药杵，热情引二人至后院：“苏仙师来了，您要的药材早已备好。”
老郎中递过一个雕花木盒，盒内整齐码着各色草药，浓郁药香扑面而来。
苏乐接过，指尖拂过药材，细细检查品相，确认上乘无误，便爽快付了定金，转身带林晚晴离去。
谁知刚到城门外，林晚晴脸上的笑意便淡了。
她叉着腰立在石阶上，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覆了层薄冰，冷意悄然弥漫，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温度：“便为这点事？不过是些寻常药材？”
她还以为有什么新奇趣事，谁知竟是这般乏味。
“正是为此。”苏乐神色坦然，他本就是为药材而来，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可失望的。
“这般便要回去？”林晚晴挑眉，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还没看够街上的热闹，还没尝过更多吃食，怎甘心就这般回去。
“自然。”苏乐颔首，语气里带着几分顾虑，“你父亲若知晓你私自下山，定会忧心。”
“你怕？”林晚晴突然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
“怕。”苏乐不假思索应下，他并非不知轻重之人。
“为了我，也怕？”林晚晴踮起脚尖，声音里掺了丝狡黠。
“……确是怕的。”苏乐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还是老实应了。
林晚晴听着，嘴角却悄悄上扬，心底却莫名生出几分别扭。
她没再多说，转身往城里走，脚步却故意慢了些，还时不时偷偷回头瞟一眼。
“你等等我。”苏乐无奈失笑，连忙快步跟上。
他怎会看不出，自己这回答，是让她不快了。
林晚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心里却在嘀咕：苏乐这家伙，真是块木头！就不会说句“为了你便不怕”吗？同门数载，情谊竟抵不过对父亲的惧意？今日说什么也不理他，除非他主动服软。
不知不觉，夕阳沉落西山，夜幕缓缓笼罩下来。
灯火次第亮起，如散落人间的星辰。抬头望去，漫天星河如璀璨锦缎铺展——墨蓝天幕深邃悠远，无数星辰闪烁细碎光芒，或明如钻，或朦胧似纱。
银河如银带横亘天际，偶有流星拖着长尾划过，留下转瞬即逝的璀璨。
晚风轻拂，携着山间清凉与市井余温，让人不由得沉醉在这静谧绚烂的夜色里。
这般绝美的星河，苏乐却无暇欣赏。
他的目光在熙攘人群中焦急穿梭，方才在夜市上，不过转身买糖的功夫，林晚晴便没了踪影。
“这家书肆还开着……”苏乐走到街角一家亮着烛火的书肆前，推门而入。
他已找遍大半镇子，幸得刚踏入店门，便望见那熟悉的身影立在书架前，正聚精会神翻看着什么。
“林师妹，可算寻到你了。”苏乐走上前，语气里带着松了口气的无奈。
这声音突如其来，林晚晴身子猛地一僵，双肩微微颤抖，脸颊瞬间染上绯红。
她慌忙合上书，故作镇定转身，手忙脚乱从书架抽了几本书挡在身前，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你、你怎会来此处？”
方才看得太过入迷，竟未察觉他寻来。
“我怎会来此处？”苏乐指着自己，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底却藏着几分温柔，“你说我为何而来？”
这姑娘，倒会装无辜。
“我、我不知道。”林晚晴眼神飘向窗外，抱着书小声道，“这些书我要了，你付钱。”
待苏乐付完钱，她迅速将书揣进储物袋，轻哼一声，别别扭扭道：“今日本姑娘心情尚可，便饶过你了。”
两人就这般相携回了青云宗，一路虽话语不多，气氛却渐渐缓和。
只是苏乐未曾察觉，林晚晴攥着储物袋的手始终未松，眼底藏着掩不住的雀跃。
刚回自己房间，林晚晴便急忙拴紧房门，从储物袋里小心翼翼取出那几本书。
她坐在软榻上，就着烛火，一页页细细翻看，脸上满是惊奇：“这般故事，竟真是人写出来的？”
书中情节与宗内枯燥的功法秘籍截然不同，仿佛为她敞开了一扇新窗，引入全新天地。
她指尖轻抚书页，眸中闪过一丝怔忡，心底悄然浮起一个念头，脸颊微微发烫：“莫非……苏乐他，对我有几分不同？”
书中的那些朦胧情愫，竟与她此刻的心境隐隐相合，让她不由得生出几分微妙的揣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