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杂货店，阿莱斯特并没有急着返回旅店研究那新入手的那本古董编年史，反而带着莉娜在辉光城错综复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阳光正好，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与黑石要塞的压抑绝望不同，辉光城内虽然也带着战时的紧张，但更多的是普通人努力生活的勃勃生机。
阿莱斯特那双淡漠的金色瞳孔扫过街道，看到有老妇人挎着的菜篮突然断裂，果蔬滚落一地；看到街边摊贩水桶旁那些被烈日晒得蔫头耷脑的蔬菜；看到运货的马车前，马匹不知为何受惊，焦躁地踏着蹄子，车夫拼命拉扯缰绳却无济于事……
以他现在的状态和心境，这些属于人的细碎烦恼，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今天，他却有了点不一样的兴致。
“莉娜，看好了。”
他对着身旁四处张望的莉娜随口说道，修长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下一刻，那散落一地的果蔬仿佛被无形的手托起，轻飘飘地飞回了老妇人手中的菜篮里。
老妇人目瞪口呆，眼神惊喜的打量着四周，最后定格在阿莱斯特和莉娜身上。
她连连道谢，原本就佝偻的腰越发低伏，阿莱斯特点头致意，轻轻挥了挥手。
“这是最简单的悬浮魔法，控制魔力，想象物品被风托起的感觉。”
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还没等到莉娜做出回应，便自顾自的又释放出了另一个魔法。
只见他指尖渗出一点几乎看不见的莹润水光，如同甘霖般洒在那些蔫掉的蔬菜上，蔬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水灵饱满，翠色欲滴。
“这是凝水魔法，将空气中的水元素凝聚到一起，然后用悬浮魔法把这些水淋到那些蔬菜上，量要控制好，多了可能会把那些菜浇烂。”
之后，他看向了那匹焦躁的马匹，口中发出一段极其简短的音节，莉娜只感觉他的声音低沉而神秘，听起来能够让人莫名的平静。
事实也是如此，那匹原本躁动不安的马，居然真的慢慢平静下来，打着响鼻，温顺地用头蹭了蹭车夫。
“这是镇静魔法，需要将精神波动混合魔力传递过去，前提是你确实没有恶意。”
他演示得随意，讲解得也很简单，仿佛这些魔法如同呼吸般自然。
做完这些，他拍了拍莉娜的肩膀：“你自己去找点事情做，练习下这三个魔法。”
莉娜闻言有些手足无措，但看着阿莱斯特那副“快去，别打扰我”的眼神，只能默默选择了接受。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的法杖，开始学着阿莱斯特的样子，在街上寻找需要帮助的人和事。
起初，她的魔法还很不熟练，悬浮的苹果差点飞到别人脸上，凝水魔法差凝聚出来的也只是一颗小水珠，安抚动物时自己反而被喷了个响鼻。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气馁，反而有了越挫越勇的味道，碧绿的眼睛里满是专注和倔强。
她的悟性很高，再加上这些魔法本质并不复杂，几次不太熟练的尝试过后，她便渐渐地掌握了这三个魔法。
之后，她做得越来越好。
能帮矮个子的小孩取下卡在树上的风筝。
能帮手臂受伤的士兵大哥，用悬浮术稳定地端住沉重的汤碗。
能帮年迈的花匠爷爷，均匀地给每一盆花草浇水。
能让拖着货车，累得气喘吁吁的驮兽稍微减轻一些疲惫……
被帮助的人们，不仅会朝她露出感激的笑容，还会毫不吝啬的给予她真诚的夸赞。
“谢谢你，好孩子！”
“善良的小姑娘，愿勇者大人庇佑你……”
这些人的认可和表扬，让莉娜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暖流。她既有些害羞紧张，又感到无比的开心和充实。
原来，使用魔法帮助别人，是这样的感觉。
傍晚时分，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走在回旅店的石板路上，莉娜的心情依旧雀跃，但一个盘旋在她心头很久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阿莱斯特大人…”她小声开口，带着一丝困惑，“魔法使不都是很强大、很高深，像战争兵器一样的存在吗？为什么您会选择做这些小事呢？”
她回想起在黑石要塞见过的兽人魔法使，只是轻轻挥动魔杖，恐怖的魔法能量就能收割大片人类士兵的生命，引来兽人士兵的狂热欢呼和人类的无尽恐惧。
那时的她和所有人一样，对魔法充满了畏惧，认为魔法只会带来死亡和毁灭。
阿莱斯特的脚步一顿了，似乎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魔法最初，或许只是为了更方便地生火，更轻松地取水，更有效地治疗伤口，让生命更好地延续，让生活变得更便捷，它服务于生活，而非服务于死亡。”
莉娜认真地听着，陷入了深思，想起了白天的经历，想起了那些被帮助的人脸上的笑容。
“我…我以前见过的魔法，都是用来杀人的。”
“在黑石要塞，大家都很害怕那个兽人魔法使我当时也是，我以为魔法就是那样的…”
“直到遇到您，我才知道原来魔法也可以用来救人，所以，我当时才想跟着您，看看不一样的世界，看看不一样的魔法。”
莉娜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期待。
阿莱斯特低下头，看着莉娜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听好了，莉娜，魔法从来都只是工具，就像一把剑，可以守护家园，也可以掠夺生命。”
“我会用它来救人，就像今天，就像在黑石要塞帮你，但我同样也会用它来杀人，就像昨晚对付那些魔族。”
皱着眉停顿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至于你以后会用它来做什么，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一个人的立场和心意，决定了魔法的性质。”
随后他话语不停，继续开口。
“昨晚我杀了那些魔族，从我们的立场看，我是在救我们自己，但从魔族的角度看，我无疑是一个残忍的屠杀者。杀人与救人，在某些时刻，界限并不那么分明。”
这番话语对年幼的莉娜来说，有些过于复杂和沉重，她微微蹙着眉，努力消化着其中的含义。
杀人就是救人？这和她内心单纯的善恶观产生了冲突，她本能地觉得夺取生命是不对的，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阿莱斯特大人，她和黑石要塞的许多人可能都已经死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响。
过了好一会儿，莉娜才抬起头，碧绿的眼眸中虽然还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做出了决定的坚定。
她声音清晰地说：“阿莱斯特大人，我想学习更多的防御魔法。”
“哦？”阿莱斯特挑眉，“为什么是防御魔法？”
“因为……”莉娜组织着语言，表达着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在我还不知道应不应该‘杀人’来救人的时候，我至少可以先学会保护好自己，然后再试着去拯救一些人，就像您拯救了我一样。”
她无法完全理解阿莱斯特话语中关于立场和界限的深意，但她牢牢记住了一点：阿莱斯特大人用魔法拯救了她。
所以她也想用魔法去拯救一些人。
而在她想明白那个复杂的道理之前，学习防御魔法，会让她觉得更安心，也更符合她内心那份纯粹的善意。
阿莱斯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选择了自己道路的小小身影，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他伸手揉了揉莉娜的头发。
“很好。”他赞许道，“那么，明天就开始教你一些简单的防御魔法。”
暮色彻底笼罩了辉光城，旅店的灯火在前方温暖地亮起。
对莉娜而言，今天不仅是学会几个实用魔法的日子，更是她对魔法、对力量认知开始重塑的重要一步。
她的魔法之路，在阿莱斯特看似随意却充满深意的言传身教下，正向着一个独特的方向，悄然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