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声
滨海市的清晨，弥漫着一种虚假的宁静。阳光透过略显浑浊的空气，洒在大学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对于许建平来说，这只是又一个为暑假兼职奔波的日子。
“快点，建平！要赶不上班车了！”张烨嘴里叼着半片面包，含糊不清地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背包里塞耳机和充电宝。
许建平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跟上。张烨是他的室友，性格风风火火，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尤其是最近那些网上传得神乎其神的“国外新闻”。正是张烨不知从哪搞来的门路，帮他俩找到了这份在机场附近“寰宇大酒店”的短期兼职。
“我说，你至于这么兴奋吗？”许建平调整了一下肩上略显沉重的背包带，里面装着课本——他打算工作间隙看点书。
“当然至于！”张烨咽下面包，压低声音，眼睛闪着光， “那可是机场酒店！南来北往的客人最多，说不定就能听到点…嗯… ‘内部消息’。”他挤眉弄眼，暗示着那些关于国外某地爆发“新型狂犬病”的小道传闻。官方口径一致是“局势可控，信息不实”，但越是压制，像张烨这样的人就越是心痒难耐。
许建平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是个务实的人，对猎奇新闻兴趣不大，这份工作的吸引力在于薪酬不错，而且离学校够远，能让他暂时逃离期末论文的压抑氛围。至于那些传闻，他更倾向于相信是信息爆炸时代的又一轮谣言狂欢。
两人挤上通往机场方向的城际巴士。车程不短，张烨一直兴奋地刷着手机，试图在各种被删帖的间隙捕捉零碎信息，时不时低声和建平分享他的“重大发现”，诸如某段模糊视频里身影的动作多么“不自然”，某个匿名帖主声称自己亲戚在国外失联等等。
许建平听着，偶尔嗯啊地应两声，大部分时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景象。他注意到一些细节：街边广告牌上公益广告的用词似乎更强调“公共卫生”和“社会稳定”，通往机场的高速路口增加了警力巡查点，但检查看起来又很宽松，更像是象征性的存在。他没多想，只觉得是临近某个重要会议期的常规操作。
一个多小时后，宏伟的寰宇大酒店出现在眼前。酒店与机场航站楼通过一条玻璃廊桥相连，气派非凡，穿着体面的旅客和行色匆匆的商务人士络绎不绝。
他们的工作内容很枯燥，就是在宴会部帮忙搬运器材、布置会场。巨大的宴会厅正在为一场国际医药行业的交流会做准备，到处都是写着外文的易拉宝和穿着西装、低声交谈的人群。
工作间隙，张烨像条猎犬一样竖起耳朵，试图从那些外语交谈中捕捉信息。他拽了拽许建平，指向不远处几个正在咖啡机旁短暂休息的外籍与会者。
“……听说卡罗莱纳那边的项目延期了？”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抿了口咖啡。
“嗯，有些…物流上的延误。”另一个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 “本地合作伙伴处理得还不错，就是比预想的…更费时间。”
“希望不会影响下一阶段的日程。”
“放心，沟通很顺畅，一切都在计划内。他们对自己的… ‘处理能力’…很有信心。”
对话断断续续，夹杂着一些口音和专业术语。听起来就像是任何一个跨国项目中都会遇到的普通问题——延期、沟通、本地合作。没有任何惊悚的字眼，甚至有点无聊。张烨努力想从中听出些“封锁”、“病毒”之类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悻悻地撇撇嘴，觉得这些大人物聊天也乏味得很。 “搞什么嘛，听起来就是普通的生意经。”
许建平却下意识地多听了几句。那些词汇——“物流延误”、“更费时间”、“处理能力”——听起来正常，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公文化、去情绪化的冰冷感，仿佛在刻意规避某种具体的描述。他晃了晃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受了张烨的影响，有点神经过敏了。能把任何事都想象成阴谋论。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傍晚时分，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两人拖着略感疲惫的身体走向员工通道，准备离开。
就在他们穿过酒店宽敞却略显嘈杂的大堂时，许建平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一个角落。
那是大堂一侧靠近落地窗的休息区，光线相对昏暗。一个身影几乎完全陷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只能看到一双搭在深色行李箱上的、看起来疲惫不堪的皮鞋，和一只随意放在扶手上、指节分明却纹丝不动的手。那人仿佛只是背景的一部分，一件被遗忘的行李，散发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寂，与周遭流动的繁忙格格不入。
许建平的脚步没有停顿，视线也只是一掠而过。他甚至没看清那人的任何样貌特征，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很累”的印象，或许是个长途飞行后等待转机或接机的旅客吧。
他毫无留恋地收回目光，把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抛在脑后，和张烨一起，汇入人流，走向了回学校的巴士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