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古语低徊与心渊涤荡

作者:Yaoun煬澐 更新时间:2025/9/22 11:29:53 字数:3597

追忆图书馆深处那场与静默之潮和暗金流体的惊魂遭遇,如同在爱丽丝·夏赫的灵魂上烙下了一道无形的刻痕。

即便已返回月院宿舍,那冰冷的死寂感与被同化的恐怖幻象仍不时在她闭眼时浮现,带来一阵阵心悸。

她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支离破碎,仿佛总有一双来自遥远过去的、冷漠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这夜,她的梦境变得格外真实且具有压迫性。

她不再梦见星空或水流,而是置身于一座昏暗的、由粗糙岩石开凿而成的圆形殿堂。

空气中弥漫着燃烧草药与陈年羊皮纸的混合气味,墙壁上刻满了繁复而古拙的星辰运行轨迹图,与银月学院使用的现代星图截然不同,更原始,却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锐利。

殿堂中央,一团幽蓝色的冷焰无声燃烧,映照出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形瘦削挺拔的身影。

他穿着式样古老的深色长袍,长发用一根骨簪束在脑后,正仰头凝视着穹顶之上——那里并非屋顶,而是一片缓慢旋转的、异常清晰的真实星空投影,星辰的光芒锐利如针。

“观测需摒弃浮华,直视其核……”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某种奇特韵律与顿挫感的嗓音在殿堂中回荡,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讲授。

“群星低语,非取悦耳畔,乃揭示律法……”

“须以心为镜,磨去情绪之尘,方见真章……”

爱丽丝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无形地拉近,仿佛被迫附着在那古老观测者的视角上,透过他的眼睛去观看那片星空。

她看到星辰的轨迹不再是优美的弧线,而是一条条冰冷、精确、不容置疑的数学定理在虚空中的具现;她感受到的不是浩瀚与神秘,而是一种令人敬畏的、近乎残酷的宇宙绝对秩序。

这种视角冰冷、抽离,却带着一种可怕的穿透力。

梦境持续着,那观测者不断低声阐述着他的理解,语调始终平稳,毫无波澜,每一个用词都精准、古奥,剔除了一切冗余的修饰与情感色彩。

爱丽丝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大口喘息。

窗外,水族箱墙显现出宁静的深海夜景,发光的微生物如同水下星辰。

房间内一切如常。

她揉了揉额角,试图驱散梦中那种被强行植入的、冰冷观测者的视角。

梦境细节迅速模糊褪色,但一种奇异的惯性却残留了下来。

当她下意识地开口,想对刚好推门进来的维斯塔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时,脱口而出的却是:

“夜寐之境,颇多异象萦绕。”

她的声音平静,语调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古老而文绉绉的顿挫感,用词更是完全偏离了日常口语。

爱丽丝自己愣住了。

端着一杯冒泡的粉色饮料走进来的维斯塔也猛地刹住脚步,瞪大了眼睛,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她:

“…爱丽丝?”

“你刚才…说什么玩意儿?”

“你没事吧?”

“你说话怎么像个…像个从古董书里爬出来的老学究?”

爱丽丝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思维似乎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框架,组织语言变得有些费力。

她努力想用平常的语调说话,但出口的句子依然带着那种拗口的文雅和古老韵律:

“无妨…”

“仅是…夜梦纷繁,略感心神扰动。”

维斯塔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地上:

“我的天!”

“你真的不对劲!”

“你是不是昨晚熬夜看什么古代魔法史看魔怔了?!”

爱丽丝皱紧眉头,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她尝试沉默,仔细内省。

她发现,只要一涉及到思考和表达,那个梦中古老观测者的语言模式和认知框架就会自动浮现,强势地影响甚至替代她原有的、自然的思维习惯。

仿佛有一段不属于她的、古老的思维程式被植入了她的意识底层,正在悄然运行。

这不是简单的口音变化,而是更深层的认知寄生。

菲奥娜女士被请来了。

她仔细检查了爱丽丝的状况,倾听她用那种古怪的语调试着描述梦境的残留印象和自身感受。

“记忆寄生…”

菲奥娜女士最终得出结论,神色凝重,

“一种罕见的现象。”

“通常发生在精神防御出现缝隙时,极度强烈的、蕴含特定执念的古老记忆碎片,会像种子一样嵌入感知者的潜意识,并开始短暂地覆盖或修改宿主原有的思维和表达模式。”

她看着爱丽丝:

“你最近是否接触过特别古老、尤其是与观测、计算、绝对秩序相关的记忆载体?”

“并且是在心神防御不足的情况下?”

爱丽丝立刻想到了追忆图书馆中,那些冰冷的情感结晶和那个被暗金流体吞噬的、强调绝对秩序的文明记忆。

她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

菲奥娜女士叹了口气,

“那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污染。”

“那段记忆的主人,其对纯粹真理的极端追求和独特的认知方式,成为了某种信息病毒,侵入了你的精神。”

“它本身或许并无恶意,但其存在本身,就在扭曲你的常态。”

“能清除吗?”

维斯塔焦急地问。

“强制清除风险很大,可能伤及她的根本心智。”

菲奥娜女士摇头,

“通常需要引导宣泄,让那段寄生记忆在受控环境下完成它的表达,能量耗尽后便会自然消散。”

“但这需要契机,也需要她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去保持本心不失,避免被其同化。”

她留下了一些有安神固本效果的香薰配方,并叮嘱爱丽丝尽量避免复杂思考和多言,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爱丽丝体验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囚禁感。

她被迫沉默寡言,因为一旦试图表达稍复杂的想法,那种古老拗口的语调和用词就会冒出来,引得周围同学侧目。

维斯塔成了她的翻译和守护者,时刻警惕着任何试图与爱丽丝进行深度交流的人,以免造成更多误会。

更深处的影响在于思维。

她看待周围世界的方式开始微微偏离常态。

她会不自觉地分析光影的精确角度,计算回廊的弧度与魔力流线的数学关系,试图将流动的幻象分解为冰冷的几何图形…

那种抽离的、追求绝对客观的视角,正在悄悄蚕食她原本细腻而富有共情的感知力。

她仿佛被关在了自己意识的牢笼里,而牢笼的看守,是一个来自千年前的、冷漠的星辰观测者。

转折发生在一堂常规的幻境几何学练习课上。

梵妮教授布置的任务是解析一个复杂的光影迷锁结构。

其他同学都在努力计算节点、勾勒能量线。

而被寄生的爱丽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或者说,是那个古代观测者的记忆碎片在她意识中自动地——抬起手,指尖流淌出魔力,在空中快速勾勒起来。

她没有计算,而是直接呈现。

她构建出的,并非标准的解析模型,而是一个极度精简、去除了所有冗余光影效果、只保留最核心结构关系的纯数学框架!

这个框架冰冷、锐利,如同用光线直接切割出的空间真理,没有任何美感,却有着一种令人震撼的、赤裸裸的精确!

梵妮教授犀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探究。

她没有打断爱丽丝。

爱丽丝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高效的解析过程中,仿佛本能被唤醒。

那个古代观测者的记忆碎片似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通过她的双手,尽情地展现着其对绝对秩序的理解。

练习结束,爱丽丝才从那种状态中惊醒,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完成的、与其他同学截然不同的作业。

梵妮教授走过来,仔细审视着那个冰冷的纯结构框架,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

“…惊人的洞察力,摒弃了一切浮华,直指核心。”

“但这路径…过于极端和古老。”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爱丽丝一眼。

“下课后来找我。”

她低声补充了一句。

下课后,爱丽丝忐忑地留在空荡荡的镜廊。

“你接触了守夜人的遗产?”

梵妮教授开门见山,语气是罕见的严肃。

爱丽丝茫然。

“一个早已消亡的古代巫师结社,”

梵妮教授解释,

“他们极端推崇绝对理性与客观真理,排斥一切情感与艺术性表达,认为那是对真实的污染。”

“他们的知识传承方式…有时会带有强烈的精神同化倾向。”

“你身上这种认知覆盖,非常符合他们的特征。”

她沉吟片刻:

“但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守夜人在纯粹解析和破除虚妄方面,有着独到之处。”

“他们的记忆碎片虽然危险,却也像一柄锋利的、无情的解剖刀。”

“关键在于——你能否在使用这柄刀的同时,确保握刀的手,依然是你自己的手?”

她的话如同闪电,劈开了爱丽丝心中的迷雾。

当晚,她没有抗拒那个观测者的梦境。

而是主动沉入其中,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视角,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引导。

在梦中,她站在那个古老的观测者身边,当他再次开口阐述那冰冷星辰律法时,她开始尝试注入自己的理解。

“律法固然冰冷,”

她用那种被强加的、古拙的语调,却加入了细微的、属于自己的情感顿挫,

“然观测者之心,非需冰冷…”

“可怀敬畏…而非…绝对抽离。”

那观测者的背影似乎微微一顿。

幽蓝的冷焰跳动了一下。

梦中的星空,似乎不再那么锐利刺目,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接下来的几天,爱丽丝开始进行一种危险的共舞。

她允许古代记忆碎片表达,却不再让其完全主导。

她用自己的意志和情感,去小心翼翼地浸染、调和那段冰冷的外来认知。

她说话依然带着古韵,但用词逐渐不再那么晦涩,语调也慢慢柔和下来。

她构建的几何模型,依然精准,却开始重新出现细微的、代表能量流动的光晕。

她在消化它,在将它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而非被其转化。

一周后的一个清晨,爱丽丝从沉睡中醒来。

窗外,水族箱墙显现出欢快的鱼群嬉戏景象。

维斯塔端着早餐推门进来,习惯性地准备充当翻译。

爱丽丝睁开眼,看着她,微微一笑,用一种清晰、流畅、完全恢复了正常的语调,轻声说道:

“早上好,维斯塔。”

“我好像…终于把那位于客人送走了。”

维斯塔愣在原地,眨巴着眼睛,手里的蜂蜜馅饼啪嗒一声掉在了地毯上。

那股萦绕在爱丽丝周身、令人不适的古老疏离感,已然消散无踪。

她的眼神恢复了以往的清澈与沉静,只是在那深处,似乎又多了一丝历经涤荡后的、内敛的锋芒。

她成功地将那柄危险的解剖刀,化为了自己心智武库中的一件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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